战争与回忆 精彩片段:
第四部 帕格与罗达
第五十二章
莱斯坦。斯鲁特在乔治城他的那套古老公寓房间里一觉醒来,穿上一条旧裤子。再取出挂在壁橱里的花呢大衣穿L ——一为了不让三房客占用,所以壁橱是锁着的。然后便象他已经做过上千次的那样,在密不通风的小厨房里烤面包,烧咖啡。他一如往常拎着那只饱鼓鼓的、塞满公文的旧公事皮包,迎着司空见惯的华盛顿仲冬天气,步行到国务院去;阴云低沉,寒风袭人,天空随时可能降下雪来。
他这时的感觉就象久病初愈,才恢复正常生活一样。宾夕法尼西大街这一段的景象、声音和气味,往常一向平庸单调,现在对他说来却都是美好可爱的。他身旁走过的行人全都是美国人,都要盯着他那顶俄国毛皮帽子看看,这使他得意扬扬;如果是在莫斯科或是伯尔尼,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他回到家里了,他用不着提心吊胆了。他现在才发现,自从德国开始向莫斯科进犯以来,他就从未舒舒服服地透过一口气。即使是在伯尔尼,脚下的人行道似乎也随着近在飓尺的德国人的军靴响声而颤动不已。但是现在,德国人已经不是只有一座阿尔卑斯山之隔,而是远在重洋之外;大西洋上的狂风怒号,向着那另一个大陆上丧魂落魄的人们发出一声声冷酷无情的咆哮。
国务院大厦正面的那一长列小圆柱此时此刻在斯鲁特眼里也不再显得丑陋不堪,而是奇巧朴实,亲切可爱;它是美国式建筑的一个怪物,这也正是它的迷人之处。里面带枪警卫拦住他,他不得不掏出一张赛摊络通行证。这是他在华盛顿和这场战争发生的第一次小接触。他在和维希打交道的主管人办公室里停下,看一看那份被困在卢尔德的大约二百五十名美国人的机密名单,其中大部分都是外交官和领事馆人员。
哈默,弗莱德里克,公谊会难民委员会亨利,娜塔丽太太,新闻记者霍利斯顿“,查尔斯,副领事杰斯特罗,埃伦博士,新闻记者还在那儿;名单里没有她初生婴儿的名字,但愿这是个疏忽,就象伦敦大使馆那份名单一样。
“啊,你来啦,”欧洲事务司司长站起来说,一面带着有点古怪的兴奋神情仔细打量斯鲁特。平时他是个冷漠迟钝的职业外交官,甚至几年前他们有一次一起打轮式网球时,他也照样是那么冷漠沉静。他穿着衬衫,隔着办公桌握手时露出了已经开始有点发福的肚子。握手时他的手有点汗湿,也有点发颤。“你看看这份东西。”他递给斯鲁特一份两页打字文稿,上面有红笔划的几道杠杠。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十五日(未定稿)
同盟国家关于植国反犹暴行的联合声明“这是什么玩意儿?”
“是什么?是一小桶炸药,已经批准了的正式文件,马上就公布。我们日日夜夜搞了一个星期。全是在我们这儿敲定的,现在就等自厅和俄国人来电认可,然后在莫斯科、伦敦和华盛顿同时公布。快的话也许就在明天。”
“我的天啦。‘狐狸’,发展得真快!”
国务院的人一向把这位司长叫作“狐狸”。这是他在耶鲁大学读书时的绰号。斯鲁特首次和他相遇时只当他是大学秘密社团里的一个校友。当时的“狐狸”戴维斯还是个无忧无虑、稍带矜持、风流康酒的人物,刚从巴黎奉调回国的职业外交官。可现在,他和那些在国务院走廊里走进走出的身穿整套灰衣灰裤的官儿们已经完全一样:灰色的头发,灰色的脸,灰色的性格。
“对,真是一个大突破。”
“看来我这次横渡大洋是多此一举了。”
“一点也不,你带着这些材料回来”——“狐狸”用大拇指戳了一下斯鲁特放在办公桌上的皮包说——“这桩事情本身就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我们从塔特尔的备忘录里知道你带的是些什么材料。你是起了作用的。再说这儿也需要你。看一下这份东西吧,莱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