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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第一回 狂风暴雨中力的奋斗

还珠楼主
总共40章(已完结

精彩片段:

第一回 狂风暴雨中力的奋斗

二三月里的天气,本是春光明媚,莺飞草长,百花盛开,为一年中风景最美丽的时候。黄牛坂在秦岭山脉深处,是由陕西到四川的一条驿路。四围山岭杂沓,气候温和,土地又肥,四时均有佳景。尤其是这春天,更显得水碧山青,风和日丽,佳木葱宠,生意欣欣。当那道旁官柳柔丝千条摇曳春风之中,与左近闲花野草互竟鲜妍之际,忽然变起天来。先是西北方日光之下起了一片灰云,大只如席,停滞遥天空际,似在往外舒展。秦岭多云,当日低空浮云更多,一团团,一片片,飘荡空中,随风移动,映着阳光,白如银雪,衬得碧绿的天空分外显出澄鲜。时近中午,大道上面,行旅商客车来马去,正是热闹的时候。当地乃高原当中一条石脊,当中凸起,两头均是斜坡,长达三四里,虽不甚陡,上行却甚费事,尤其是由西往东的一面,车辆稍微载重,行到坡前,多须卸下货物,另由土人挑送过板,空车渡过。有时车夫恃强任性,以为马健车良,所载客货不多,又是两三套的大马车,想把过坂的力钱省下,客人再吝啬一点,包价之外,不肯多出这笔力钱,由那粗野任性的车夫挥动长鞭,打着所驾的马,低头扬蹄,奋力去抢上坡,到了坡顶,再勒紧马缰,扬鞭顺势而下,坡宽道直,一路吆喝,迎风疾驰,走九溜坡,其行若飞,倒也爽快绝伦。可是上坡时节,一不小心或是中途马力不济,前后马力稍失平均,一个支持不住,倒退下来,不是马仰人翻,便是滚向道旁山沟之中,人货全伤,端的危险非常。

这时,正有一辆双套大车由西向东急驰而来。仗着人强马壮,载重不多,接车苦力又全被前车雇去,走出老远,不耐等候。车夫雷八恰是一个出名抢上坡的好手,受客人催迫,觉着车中只有两个客人、三四件行李,天气又好,怎么也能过去。一到起点,便把马勒住,蓄好势子,由慢而快往坡顶驰去。到了中途,就势加快,把手中鞭朝前一抖,呼的一声舞起一个大鞭花。驾车两马均是良驹,久经主人训练,这条路已跑过多次,知道主人心意,一见鞭影在日光之下舞动,一声骄嘶,同奋前蹄,低头往前一蹿,就势后蹄蹬地,前蹄往怀中乱踏,一路奔迅,往上抢去。迎面春风吹来,马鬃根根披拂,衬着两旁的碧水青山,宛然一幅绝好春山行旅的画图。

眼看路程已抢过了一半,雷八正以全神贯注在两马身上,口中不住吆喝,手中长鞭舞起一圈圈的鞭花,迎着春风,呼呼乱响,也没有注意到前面天色。及至走过一段,忽然瞥见那马鬃毛被风吹起老高,觉着风力太大,心中一动。百忙中抬头一看,坡那面的天空全成了灰色。先前所见青天白云已不知去向。半空也被阴云布满,前途黑沉沉一片暗影,直到天边,低得快与地面相接。跟着,便见暗影中金蛇连闪,雷声隆隆,连响不绝。耳听对面坡顶有人呼喝之声,未及看真,一股狂风带着满天云雾沙尘,已如狂涛怒奔,由坡顶漫过,迎面压到。那被风力卷起来的尘沙,化为无数大小漩涡,在云气暗雾之中,随同风力吹动,飚轮电驭,急转而来。车马冲风而上本就艰难,再遇到这样猛急的狂风,压力暴增,一步也冲不上去。晃眼之间,连人带车已全埋入云气之中,急得两马同声悲嘶,车上二客也跟着惊呼急叫不已。

这时,大地上已被乱云布满。那猛烈无比的狂风挟着排山倒海之势而来,吹得道旁林木在暗影中起伏如潮,摇晃不停,不时发出极凄厉的尖啸,与轰轰发发之声相应,震得人耳鸣心悸。随风而来的沙土打在脸上,和石子一般。时闻树折木断,山石崩塌,远近相应。狂风吹断的树枝,宛如一条条的鬼影,带着极尖锐刺耳的啸声,不时由身旁电驰飞过。最长大的竟达一丈以上,只一撞上,全车人马莫想保全。这辆大车再往上走,固是寸步难移;如往后退,势非马仰人翻,全成齑粉不可。休说车中客人,连那久惯行旅、精强力壮、干练胆勇的车夫雷八,也吓得心魂皆颤。最厉害是,风力太猛,逼得人气透不转,休说驾车前进,连想跳下车来去拉前头马缰,缓缓倒退,都被风力逼住,转身不得。又恐匆匆跳下,失了平衡,前头两马稍微一惊,便难活命。万般无奈,只得连抖马缰,挥鞭乱打,仍想死里逃生,抢往坡上。无如风力越来越猛,前头一马已被逼得马头快要低向地上,四蹄已无法提起;后马也是四蹄登地,与狂风搏斗。微闻车轮在地上磨擦之声,始终不能前进一步。

正急得无计可施,当空暗云中,忽然电光一闪,紧跟着惊天动地一声大震,暴雨立似乱箭一般随同狂风当头打到。两马本已力尽精疲,吃不住劲,再吃迅雷一震,暴雨一打,一声惊嘶,前头那马四蹄一松,后马自更禁受不住,顺坡倒退下来。这一滑退,后面驾沿的马,前半身立时离地而起,悬向空中,只剩后腿着地,全车向后倒仰。因被风雨逼住,后面地势又低,一任车夫背着风雨,奋力下压,毫无用处。全车人马本非翻倒不可,总算驾车两马均极驯良,当此千钧一发之间,始终不曾受惊旁窜。尤其前头那马,知道主人危急,尽管车子向后倒退,依旧迎着风力向前奋斗,四蹄紧踏地上,丝毫不曾松懈。经此一来,势子才得略缓。

车夫也冒着奇险,强挣着跳下车来。本想抢向前面,将车沿按平,无如风力太猛,车退太快,一把未将车沿攀住,车已带着两马由身旁随着狂风倒滑而过。心中一惊,刚顺手捞着前面马缰,空中电闪奇亮,又是震天价一声迅雷,一股狂风,带着暴雨,迎面扑到。那马实在支持不住,脚底一松,人也随同大车倒退下去。马蹄在山石上磨擦,所过之处,火星四射。车夫还想拼命挽救,抓着马缰,用力往前猛拉,想把势子缓住,只能缓缓倒退下去,一到坡下,便可保全;谁知风力太大,身不由己,周身已被暴雨打成落汤鸡一样,狂风再由身后吹来,如何立脚得住。车退之势又快,勒得双手奇痛欲裂,一个收不住脚,随同车马倒滑下去。休说站稳再拉,身子也快离地而起。正自脚不沾尘,顺势往下飞驰,心胆皆寒,猛瞥见那马往侧一歪,车子立时斜转。刚想我命休矣,忽听风中有人大喝,一条黑影,急如箭射,由身旁闪过;跟着,手中一松,势子便缓了许多。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破旧短衣的壮汉,由坡顶上飞驰而来,抢向前面,双手扳着车前左边木辕,往右一带,往下一按,那辆大车立时落平,后马前蹄也就落地。壮汉跟着一手拉着辕前皮套,面向下坡,用力往后拉紧。经此一来,车马虽仍往下滑退,势子却减缓了许多,后马落地,前马也减轻了负担,自然又好一点,车马重又成了直线,往下滑退。

车夫见那少年,由狂风暴雨中,飞驰而来,一到便将车马拉住,转危为安,似这样强拉着往下滑去,看去并不十分吃力,身手矫健,动作灵巧,力气更是大得惊人,方自惊奇暗幸。忽听少年喝道:“你还不坐上车去,将辕压住,管住那马,万一索套一断,如何是好?”车夫想要答话,张不开口,忙照所说,由右边抢过,往前一扑,就势纵上车沿。两马久惯长路,善解人意,被少年强行拉住以后,因见主人在前,依旧朝前猛挣,缓那退势。及见主人突由身旁抢过,已有一些误会。车夫跑得又慌,手中长鞭吃风一吹,无意之中,正扫向前马眼上。那马当时受惊,前腿往上一抬。大车滑退正急,车夫慌里慌张往上一纵,骤然间加了百十斤重量,仿佛顺着坡道滑行的圆球,本就收不住势,忽被一股大力量朝后一撞,如何能禁得住?前马受惊,再改进为退,连车带马立似弩箭脱弦,往下滑去。少年本心,是见两马神骏多力,想令车夫上车驾驭,仍用前法,以进为退,一面增加前辕重量,以免仰翻危险。不料马夫心慌,纵得太猛,前马受惊倒退。这一来,平空加出一两倍的力量,少年便是神力也禁不住,竟被强拖出去老远,不禁大惊。幸而胆大机警,见势不佳,尽管危急万分,心神丝毫不乱。知道再和先前一样一面往回强拉,双足登地,就势缓缓往下滑行,凭自己的力量已难控制。猛触灵机,急中生智,索性舍了车前皮套,双手紧按车辕,不再用力强拉,只将车辕抓紧,使成直线,不令偏侧。索性随同下滑,等把一口气缓过,再将全身之力运在两膀之上,突然双足踏地,往后一拉。车夫看出前马乱了步法,大车滑退更急,知道不妙,连忙奋力一拌缰绳,接连两鞭朝前打去,前马方始就范,重又奋力前挣。双方恰是同时发动,滑行之势,方始稍缓。就这晃眼之间,已倒退了二十来丈。马前少年和木头人一样,站在地上,擦地而下,又冲退了好几丈,势子方始稍缓,车中人已吓得惊魂皆颤。

风雨来势,又比先前更猛。人马合力,一路挣扎奋斗,直到把这近二里长的斜坡滑完,到了中途平地,又冲出去好几丈。眼看车快停住,不料一株断树,带着大片枝叶,由狂风暴雨中凌空飞舞而来,正由马前扫过。少年手急眼快,虽得避开,马已力尽精疲,再被树干扫中头颈,身子一歪,往侧一纵,就此横跌在地。少年拉紧后马头间皮套和左辕木梁,一见马往右倒,惟恐车翻,忙用全力往左一扳。不料那车在狂风中挣扎了这一段,车上榫头已全松动,哪禁得住一人一马左右对分,全力相并,喀嚓一声,当时折断,连车带人全数跌向地上,行李洒了一地,车轮滚出老远。总算车已停住,车毁人却不曾受什大伤。

车夫对于少年自是感激,刚一爬起,便想开口称谢。刚喊得“大哥”二字,少年已抢上前去,将车中两人扶起。风雨太大,无法开口,见那两人,只有一个略受微伤,心方暗幸。内中一个,身穿华服,年纪较轻的,一见行李狼藉满地,雨水似瀑布一般由坡上挟着泥沙猛冲下来。停车之处,两旁虽有水道,水存不住,也有半尺多深。中间更杂有一股股的洪流,最大的竟有一两尺粗细,来势迅急,一个躲避不及,便被冲倒。内中一口皮箱,已被冲出七八丈,被山石挡住,箱已破碎。那雨又和天漏一般,大得出奇。到处暗雾迷漾,水气蒸腾,稍远一点景物,便看不见影迹。空中电光连闪,迅雷霹雳一个接一个,打得地动天摇,震耳欲聋。连人带马,全似刚由水里冒出,周身湿透,如立喷泉之下,满身水光闪闪,往下飞泻,不禁急得乱跳,手指少年,两次张口,均被风雨逼住,无法出声。车夫见那少年,身材高大,貌相十分英俊,一身破旧补疤的短衣,方才风吹雨打,一路挣扎,上身已全破碎,露出两条虬筋蟠结的双臂,扶起二人以后,便去抢拾东西,代为包扎,觉着这样身具神力、热心好义的汉子从未见过,二次又要开口请问。少年已背着狂风,大声说道:“这位大哥,还不快将你那马拉起,坡这面没有什么人家,且到那旁崖下,避上一会再走罢。”车夫听他声如洪钟,那么大的雷风暴雨,竟掩不住他的语声,越发惊奇。回顾二客,正在跳脚舞手,张口乱喊,吃狂风逼住,一句也听不出。

车夫雷八,人甚豪爽。因这两个客人,仗着官亲,此次护送大官家眷行李,所雇车轿甚多,一路之上,趾高气扬,气焰逼人。本来午前便该过坡,大队人马车轿已先随同官差亲兵起身,因见自己车快马好,载得又轻,落后三数十里,不消多时,便可赶上。昨夜落店,叫了两个破鞋(土娼别名),闹了一夜,早起还自留恋,以为车快,终可赶上。又恐同行官眷知道,借口与途中接待的官府酬应,赏玩沿途风景,吟诗作赋,与大官唱和,故意打发同行车轿先行,他却后走。二人本带有一名随身健仆,因和土娼缠绵,起来得晚,恐进不上前站,并防被人议论,特意把行李分了两件,命其骑马先走,自带几件随身行李由后起身。先是舍不得走,一上路,偏是连声催快,恨不能一下飞到前站。

方才赶到黄牛坂,自己最爱驾车两马,意欲在附近打完尖,把马喂饱,再行过冈。内中一个姓朱的执意不听,非要过冈不可。心想:“民不与官斗,好在这条路已然跑熟,马力也能胜任,既然不听劝说,何苦到后受人恶气。”只得勉强应诺。因恨二客倚势欺人,人又小气刻薄,先不知要变天,另想下坡时节弄点手法,吓他一跳,故意把话说在头里:“这两匹马从早跑起,一路急赶,饮食不进。黄牛坂路甚险陡,上下皆难,万一中途马力不济,出了乱子,或受虚惊,不能怪我。我虽穷人,一样是条命,同车共载,吉凶祸福都在一起,一定逼我过冈,只好答应,多加小心。遇见意想不到的事,那是无法。”另一个姓金的是藩台小舅子,比姓朱的更不讲情理,一听黄牛坂,忽然想起附近财主秦迪,前在省城经人引见,十分投机,正好就便结纳,前往看望。又因车行迅速,问知途中居民,前行大批车轿刚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听说秦家离大道才两三里路,前往扰他一顿酒食,岂不比荒村茅店要强得多?弄巧还可借故把前行官眷追回,住上一天,两下拉拢,于中取利。念头一转,雷八警告竟如未闻。见马跑得正欢,昨日又听众人均说,雷八人强马壮,车行如飞,往来川陕道上,多么难走的路,都是扬鞭而过,车都不下。路上也曾经过几处难行之路,见他一鞭在手,控纵自如,果然与众不同,均当所说是假,怒催起身,不以为意。不料差一点送了性命。

脱险以后,眼看无事,忽然马倒车翻,随身行李皮箱,全堕泥水之中,狼藉满地,人也成了落汤鸡。因见少年是个穷汉,不特忘了救命之恩,反倒怪他用力太猛,把车拆散,衣物污损好些,正要发作。雷八知道二客心意,也不理睬,自将那马扶起一看,只前腿磕伤,颈间擦去一片皮毛,伤虽不轻,当不致死,越发高兴,从容将破车解下,牵着两马,先往崖下走去。少年也将泥水中的行李匆匆拾起,随后跟来。正要取回那口皮箱,微闻惊呼之声。回头一看,原来两个车客一路狂呼,挥手追来。内中一个走得太急,一不留神,吃一股雨后山洪冲倒,跌了一跤,连滚带爬挣扎起身,几立不住。少年见二人那等狼狈,正要迎去,雷八一把拉住,笑道:“这两个蛮子,刚得活命,又疼他的东西,大哥好心救人,莫受小人闲气。我雷八实在是精疲力尽,周身酸痛,又冷又饿。再要冒着风雨取那皮箱,去时背风还好一些,再顶狂风暴雨回来,已无此勇气。索性烦劳大哥代捡回来,少时一总酬报,这两个南蛮子专一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由我对付,免得大哥怄那闲气。”少年笑答:“都是人类,遇上事情,理应彼此扶助,如何谈什酬报。我代你取来就是。”说罢,冒雨走去。见那皮箱,已全破碎,东西好些散落在外,箱中除几件皮衣外,箱旁泥水中横着一双旧红绣花鞋,还有一叠上面满布浓圈的字纸,似是诗稿,已被泥水浸透,知道便拿了去也无法收拾。又见诗题,是恭颂宪台大人金屋藏娇之喜,不愿再往下看。平生最恨小脚,绣鞋已然旧得褪了颜色,里层脚后跟色更晦暗,越发嫌脏,不愿沾手,便把余物一齐放向破箱之内,连箱抱起,走了回来。

那崖乃两丈来深的崖凹,是个极好避风雨的所在。少年拿了皮箱,刚刚走回,朱、金二人已然先到,正在喘息,冷得周身发抖。一见少年取来皮箱,内中一人,正是那姓金的,连忙抢上前去,一阵乱翻,忽然跳脚大嚷道:“我里面还有要紧东西,哪里去了?”少年见他情急,笑说:“我沿途寻去,并未见有遗失之物,只有一叠字纸,被水、泥浸透,已然腐烂,另外还有一双旧女鞋……”话未说完,叭的一声,少年肩上,早被打了一掌。因为人高,闪避得快,没有打中脸上。雷八见状,大是不平,浓眉一竖,抢上前去,大喝:“事须讲理,且慢动手。人家素昧平生,好意相助,差一点没有把性命送掉,为何无故伸手打人?”姓朱的年纪较长,稍知事故,又胆小多疑,见少年生得十分雄壮,虽是穷人,出了这等死力,明是想得一点赏号,求荣反辱,定不甘心。又知秦俗强悍,对方是个粗人,雷八满面愤容,已然偏袒对方。这类野人,说翻就翻,就许激出变故。当此风狂雨暴。路断行人之际,只一翻脸成仇,立时吃他大苦,忙喝:“老表弟有话好说,我们是何身份,如何与他们这样无知下等人动武?你们两个也不许反抗,到了前途,自然有赏。如若无理,我们只要一张名帖,便将你们送往官府押起,说你们倚仗蛮力,欺辱官亲;再重一点,便说你们勾结偷盗。你们倾家荡产,还吃官司,悔之晚矣。”

雷八闻言,气往上撞,刚把双目一瞪,待要发作;回顾少年,却是极好涵养,刚出完了死力,救人出险,便遭打骂,竟和没事人一般,挺立当地,神色不动,听对方发话恫吓,也无畏俱之容,心想:“这两个狗官亲自称藩台舅老爷,一路行来,府县派人接待,送礼的颇多,势力不小,自己孤身一人,如今马伤车毁,不知要卖多少苦力才能复原。”已然想开,即使闯祸,也不相干,莫要连累好人。又见少年,毫不计较,误认怕官,念头一转,欲发又止,忍气答道:“方才我原说马力已疲,你们如肯依我,打完了尖再走,就有风雨,也可躲过,哪有这场祸事。如非这位大哥舍命相救,连车带人,一个休想整的回去。我们穷人,好几年的血汗,才挣下这一辆马车,算是随身家当。如今车破马伤,没向你们埋怨一句。你们不过几件行李衣服,天晴以后,一洗一晒,只破了一口箱于,余下仍全是好的。有恩不报,反倒打人,莫非你们做官的就这样没有天良,不通情理!”

作品简介:

二三月里的天气,本是春光明媚,莺飞草长,百花盛开,为一年中风景最美丽的时候。黄牛坂在秦岭山脉深处,是由陕西到四川的一条驿路。四围山岭杂沓,气候温和,土地又肥,四时均有佳景。尤其是这春天,更显得水碧山青,风和日丽,佳木葱宠,生意欣欣。当那道旁官柳柔丝千条摇曳春风之中,与左近闲花野草互竟鲜妍之际,忽然变起天来。先是西北方日光之下起了一片灰云,大只如席,停滞遥天空际,似在往外舒展。秦岭多云,当日低空浮云更多,一团团,一片片,飘荡空中,随风移动,映着阳光,白如银雪,衬得碧绿的天空分外显出澄鲜。时近中午,大道上面,行旅商客车来马去,正是热闹的时候。当地乃高原当中一条石脊,当中凸起,两头均是斜坡,长达三四里……

作者:还珠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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