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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天下 十三

雕天下 十三(12)

玉腊姑娘一走,我就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如何解救她,如何帮助她?我不知此时她走到了哪里,我想追上她,与她说几句话,好好安慰她,让她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有我在,她就不必害怕。

这一天,我明显地感到自己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我一定要把玉腊姑娘从危境中拯救出来,这是我唯一目标。我再也不想为了那些所谓的理想而去追名逐利,当然我也不想苟且偷生,虚度年华。

苏合林采访岩稳随记(1903年6月22日上午8时,晴):

我一早来到岩稳家。我已经是第四次寻访他了,前三次他借故有病,回绝我。今天看上去,岩稳精神很好。他妻子也在,但仍旧不高兴,不理睬我。未等我说话,岩稳就说:“合林兄弟,你看看,我都快36岁的人了,还没个儿子,报应啊,害人终害己。”我认为岩稳一开口就暗暗咒骂自己去世的母亲,这极不道德。我为此感到很难受,很尴尬。但万万没想到岩稳骂的是他的妻子。当时,岩稳的妻子一听就与他争吵起来。我立即把岩稳拉到一边,给他递烟,劝他忍让一下。岩稳的妻子很不甘心,继续骂岩稳:“你不识好歹……你没良心……你断子绝孙,活该!”

那真是个让人恐惧的女人,说话又快又狠,每个从她嘴里吐出的字,都令人害怕,除了有一种刺人的感觉外,好像还带有一股臭味。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个女人既会折磨别人,也会折磨自己。所以,年纪虽然不大,但已俨然一个老太婆,头发乱糟糟的,脸皱得像个干胡桃,身材很高,站在阳光下,也有几丝阴森森的气息。我当时就想,如果白心寨真有琵琶鬼,那么岩稳的女人就是一个。我的感觉不会错的,岩稳的女人一定是个放蛊人。

岩稳的女人终于走出门去了。岩稳松了口气对我说:“你看看,这个臭婆娘,她从不敢往晒衣服的绳子下走过,她做鬼心虚。”我问为什么?岩稳说:“你还不知道?琵琶鬼一从晒衣服的绳子下走过,就会现出原形。她不敢,从来不敢。现出原形就要被我们烧死。”我不说话,我思忖着,在这个世界上,恐怕真有养蛊的人。岩稳接着说:“我婆娘一定是从我母亲那里学会了养蛊,这种东西传媳不传女,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再说,我婆娘又是大儿媳,我母亲不传给她传给谁?但也许是我婆娘放蛊的技术不高,她害人不着,反而害了自己。我们白心寨有句俗话,毛驴要用汉话管,汉人有专门治蛊的巫师,比我们厉害。那些被我婆娘放蛊害过的人家,就从外地请来汉人,用苦柳叶、桃叶、蓖麻叶煮蛊,用竹梢打蛊,用纸马烧蛊。我婆娘有一次被汉人整治,夜里横竖睡不着,看她就像被火烧一样,烦躁不安,浑身搔痒,嘴里咕噜咕噜地骂人,还乱砸东西。第二天,大病一场,吃什么药也不会好。这还不算,十多年前,有一次,我婆娘放蛊害死了一个娃娃,那家人就请来几个汉人巫师,又念又唱,又烧又打,把我婆娘整治了三天,还悄悄派人在我家的房门上,钉了一颗三寸长的铁钉。你知道吗?无论哪种蛊都害怕锋利的铁器,那颗铁钉如同钉在我家的脑门上。日子一久,被烟熏黑了,我们就再也不能发现。从此以后,我婆娘养的蛇蛊就无法放出去了,害人终害己,那些放不出去的蛇蛊只好吃我家的娃娃。所以,我家的娃娃,生一个死一个,已经死了9个啦。”

我问:“岩稳大哥,你怎么知道有人在你家门头上钉了一颗铁钉呢?”

岩稳回答:“去年,我家也去请汉人来看。那位汉人巫师一进我家就感觉不对头,说他的大脑疼,一定是被人使法,在门上钉了什么东西了。他叫我把油灯点亮一点,找来小刀、斧头、钳子,硬是从我家房门上取下了一颗生锈的铁钉。汉人巫师还说,那颗铁钉至少有15年了。你看看,合林兄弟,一颗生锈的铁钉害得我家断子绝孙。这都是我婆娘惹来的祸。”

我问:“岩稳大哥,你母亲是怎样死的?”

岩稳回答:“我母亲死了?谁说的?”

雕天下 十三(13)

我说:“整个白心寨的人都知道你母亲死了。”

岩稳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母亲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说:“半个多月前。”

岩稳说:“不可能吧?我前两天还见我母亲去买锡箔呢!难道她买锡箔回来就死了,死在哪里?”

我说:“不知道。我正要问你。”

岩稳说:“太奇怪了,我母亲死了,我这个做大儿子却不知道。”

我说:“是很奇怪,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岩稳说:“你应该去问问我的弟弟妹妹。”

我说:“我已经问过你的两个妹妹了。”

岩稳问:“她们也不知道吧?”

我回答:“她们知道。”

岩稳问:“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话?”

我回答:“以后告诉你,好吗?”

岩稳问:“她们有时会乱说乱讲,你别上她们的当。”

我说:“谢谢!我们只是随便调查了解一下。因为你母亲是个好人,我们很怀念她。现在听说她老人家死了,就顺便打听一下关于她的消息。”

岩稳说:“我家的事,你不要多管。”

我说:“好的!”

岩稳说:“我家的事太复杂,谁也说不清,谁也管不了。”

我说:“是的。”

岩稳说:“自从你们来了以后,我家就经常出事。”

我说:“对不起,给你们一家添麻烦了。”

苏合林与岩醒、岩相的谈话记录(1903年6月26日中午12时,多云间晴):

我说:这次重返白心寨,我主要是来看看你们一家。听说你们的母亲去世了,是真的吗?我和姜教授听了以后,非常震惊。究竟是怎么回事?

岩醒:我母亲肯定被人杀死了。你们知道,想杀我母亲的人很多,上次要是没有你们的保护,我母亲早就被人烧死了。你们一走,许多人很高兴,因为他们终于可以随便把人撵走,随便把人烧死了。从我记事开始,他们不知撵走了多少人,烧死了多少人?但现在最令我气愤的是,我家也有想杀死自己母亲的人。那简直是疯子,被蛊吓疯了,吓死了。我想问问你,合林兄弟,你是有学问的人,见过世面,你说说,我们白心寨究竟有没有蛊?蛊在哪里?谁能拿出来给我看看,谁敢在我身上试试?有人一直说我母亲养蛊,有什么证据?我一直在自己的母亲身边长大,难道她养蛊我也不知道?我想问一问,世界上哪有如此秘密的事?我母亲能把我们的眼睛天天蒙起来吗?总有露馅的时候吧?几十年了,我母亲忍辱负重,把我们养大成人,不骂我们,不打我们,谁能有这样的好母亲?谁见过这样的好人?可是,竟然有一个人一直想向我母亲下毒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母亲亲生的大儿子。这样歹毒的人,比蛇蛊恐怖一百倍,一千倍。我现在还缺乏必要的证据,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暴露出来。到时,我要亲手杀了这个蠢猪,这个孽种,这个恶魔,为我母亲报仇。

岩相:我妈妈不是琵琶鬼。我没见她养蛊,她不会害人,对我们和邻居都好,可是想害死我妈妈的人却很多。我大哥在前几年就想打死我妈妈。我亲耳听到我大哥骂我妈妈是个老皮扒(琵琶鬼),把我们全家搅浑了,害别人,也害自己人,年年放蛊出去吃人,吃来吃去,哪怕是儿子家的娃娃也敢吃。当时,我与我大哥争辩,我大哥就狠狠打我几巴掌,还骂我是个小皮扒,将来娶不着媳妇,只能去养骡子蛊过害人。

岩醒:那个蠢猪说你能养骡子蛊?好,好,好,你就养骡子蛊吧,骡子蛊有能耐,你用它把那个蠢猪家的粮食精气吸过来,让他闹粮荒,饿死那个孽种。

岩相:不说啦,不说啦!谁敢养骡子蛊就去养,我不会养,也不敢养。骡子蛊驮来的东西,我不敢吃。

岩醒:你还小,不懂事。

岩相:我已11岁了。

雕天下 十三(14)

岩醒:11岁又能怎么样?妈妈被人整死了,可你还不知道?

岩相:我怎么不知道?现在,有人说我妈妈是被我大哥弄死的。那是乱猜测,没有根据,谁见我大哥杀我妈妈?我想,我妈妈可能是到勐乃寨找我爹去了。

岩醒:瞎说,我刚刚去过勐乃寨,哪有妈妈的影子?再说,那个爹早死了,我妈去找谁?

岩相:我现在就去勐乃寨,我爹没死,我妈妈肯定在那儿。我妈妈早就说过,等把我们养大了,她就要回勐乃寨了。

岩醒:你敢一个人去勐乃寨?路很远,一天走不到,路上有老虎。

岩相:我不怕。

岩醒:不准你去,我把你拴起来。

寨民的反映——(1903年6月21日——28日)

寨民1(女):达诺是个琵琶鬼。有一次,我不小心踩着她的影子,中了她的蛇蛊。后来,我生的娃娃,老大的嘴缺了一角,老二的耳朵不在了一只。都是被她的蛇蛊吃了。现在,她遭到了报应,骨尸都找不到,一定是被她养的蛇蛊吃了,吃得干干净净。

寨民2(女):达诺家的事,我说不清。

寨民3(男):有人见过达诺养蛊,真的,那个人亲眼看见她家的土罐里有蛇蛊,她经常炒鸡蛋饭喂它。有人见过她放蛊,她的蛇蛊会飞,她叫它飞到哪家,它就飞到哪家,决不会飞错的。我们害怕她,老远见到她就躲开,躲不开的时候,就在心里念咒:

你放的蛇蛊回到你的身上,

你想吃的人是你家的娃娃。

我用快刀割掉你的舌头,

我用利箭射穿你的胸膛。

我用竹针戳瞎你的眼睛,

我用脚板踏碎你的影子。

我让你肉上生蛆,

我让你骨里长刺,

我让你肝肠寸断,

我让你手脚枯干。

一切病痛都是你的,

一切灾难都是你的,

你把它们收起来吧,

你把它们带回家吧!

这是我母亲教我念过的密咒,是我母亲从彝寨那边学来的。这东西很灵验,很管用,默念三次之后,放蛊的人就能听见,她心里害怕,就自动把蛊收回去了。先前,只有我家的人会念,后来被我妹子传出去了,现在全寨的男女老少都会念。

寨民4(女):这种事不能说,自己明白就行了。说出来对你对我都没好处。别的事多说说,这种事放在心里,不会咬人。

寨民5(女):达诺是个好人,可惜身带蛊毒,是蛊毒害死了她。

寨民6(男):有一次,我做梦,梦见蛇会飞,第二天起来刚好遇见达诺,我大病一场。你们说说,达诺不是琵琶鬼是什么?

寨民7(女):达诺和她的大儿媳都是琵琶鬼。

寨民8(女):玉罕、玉腊也是不干净的人,她们也会放蛊,只是我们还没有看见,要小心。

看完苏合林的调查材料,高石美不知这些文字对他究竟有什么作用?房间里死气沉沉的,还夹杂着一股奇怪的热风。他不得不躺在椅子里睡了十几分钟,他像个病人,不,他真的病了。他一点点气力也没有,无论怎么用劲,也没把那些材料捆扎起来。

杰克对这些调查材料也很不满意。有一天,他说:“苏合林,你一向办事严谨,交给你的工作,从来都能圆满完成。唯有这件事,你办得如此糊涂,调查材料写得如此混乱,把我的大脑搞得空空洞洞,昏昏沉沉。没有这些材料的时候,我对自己的研究课题还有一点自信。可是现在,你对自己的调查对象达诺是死是活,也搞不清楚了,而眼前的这份调查材料也不能提炼出有用的事实根据,这等于宣告我的调查课题已失去了意义。”之后,杰克一边不停地埋怨达诺的儿女们不太争气,糊里糊涂的。一边责问苏合林:“你的调查材料为什么缺乏结论?”

此时的高石美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只蟋蟀又从窗口跳进来,落在杰克的手臂上。它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咯哩……呓呓呓,咯哩……呓呓呓,发出一种像鬼一样的叫声。随后,它又跳到桌面上,黑眼睛盯着高石美,似乎要说话。很长时间之后,那只蟋蟀绝望地跳出了窗外。

雕天下 十三(15)

苏合林悄悄对高石美说:“是啊,一个年轻的美国小伙子,糊里糊涂的,跑来云南研究什么巫蛊?”

苏合林不想与杰克争论,他毅然决定继续留驻白心寨,继续调查达诺的死因。对此,高石美竟然表示赞同。杰克哈哈大笑,认为高石美的行为很荒诞,为何不去寻找女儿高荔枝了呢?

苏合林说:“我还想进一步调查达诺的死因究竟与我们的到来有多少关系?我和高师傅都是有责任感和良知的中国人。”

时间仿佛又恢复了正常运行,寨里又发生了许多事情。现在,由于高石美直接参与调查,许多障碍得以消除。因为高石美是云南人,寨民更愿意与他说话,一些无法让人接受的事实,也通过寨民们的口,逐渐呈现出来:

1903年5月30日,岩稳与寨中的4个头面人物策划,要除掉自己的母亲达诺。6月1日,岩稳对母亲说:“我爹快死了,他托人带口信叫你回勐乃寨,让他最后看你一眼。”达诺一听,心急如焚,来不及与岩醒和玉罕交代一声,当即与岩稳一同起程赶往勐乃寨。途中,有一段山路紧靠澜沧江,上面是悬崖绝壁,下面是旋涡翻滚的江水。当达诺走过这里时,岩稳无情地把自己的母亲推进了江中。

一个月后,事情败露。岩醒愤怒至极,痛不欲生,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用斧头砍死了岩稳及其妻子。之后,岩醒自杀。

玉罕和弟弟岩相对于母亲被害,悲痛万分,扬言要惩治寨中的那几个头面人物,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姐弟俩公开养蛊。在端午节后的一天正午,他们捉来蛇、蝎、蜈蚣、蜘蛛、蛤蟆等五种毒虫,把它们封装在一个瓦罐里,用红布包裹起来,埋在自家地下,等待第二年出蛊,好用它去杀死那些仇人。当天,寨中那几个头面人物闻知此事,邀约上百个寨民,气势汹汹地找到玉罕和岩相。岩相当场被乱棍打死。他家的竹楼被烧。玉罕趁混乱逃往他乡。

据说,玉罕最后逃到一个苗寨,表示愿意嫁给一个50多岁的老男人。结婚前,按照苗族的习俗,要对新娘进行“清针线”。所谓“针线”就是蛊鬼。玉罕的“针线”当然不干净,她害怕被苗民们清查出来,就悄悄逃离苗寨。逃来逃去,逃到龙山镇,又随便嫁给一个汉人做小老婆。没过几天,大老婆的小儿子就死了。原因是穿了玉罕做的衣服,吃了玉罕烧的饭菜,就全身疼痛,高烧胡语,吃药无效,当晚就短气了。大老婆或多或少知道玉罕的一些底细,就说是玉罕放“五海”(毒蛊)害死了她的儿子。丈夫信以为真,立即报告县府,并交上儿子死时穿过的那件衣服,作为物证。玉罕因此被捕入狱。

县长提审她,对她说:“你能放蛊杀人?我不信。”

“我能,但只杀坏人。”玉罕回答。

县长问:“那个小孩是坏人吗?”

玉罕说:“不是,但她娘是坏人,坏透顶了。”

县长说:“所以你就放蛊杀了她儿子,作为对她的报复,是吗?”

玉罕说:“是。”

县长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放蛊杀了她本人呢?”

玉罕不说话。

县长说:“你在说谎,你不会放蛊。如果你真能放蛊杀人,那你就当堂放一次,让我们见识见识。你放了之后,尽管走出县衙,我不阻止,让你自由。本官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玉罕说:“我现在不想杀人。”

县长说:“那你什么时候想杀人呢?”

玉罕说:“不知道。”

玉罕在狱中呆了半个多月,县长派人到白心寨一查,查出了玉罕一家养蛊害人的历史。龙山镇的人一听,纷纷向县长请愿,快把“蛊妇”处决,为民除害。县长感到无法可依,犹疑再三。最后,只好根据《增修大清律例·刑律·人命》中的“凡造蓄蛊毒堪以杀人及教令者斩”一条,把玉罕杀头了。

至于达诺的小女儿玉腊,至今下落不明。

现在,杰克宣布,对云南巫蛊的调查工作告一段落。他说:“我们虽然没有取得意想中的调查成果,但我对自己的探索和思考还是比较满意的。我们基本弄清了达诺一家人悲惨命运的现实性和必然性。即在这种严酷的社会现实之中,巫蛊与人们的关系如同黑暗与黑夜的关系。人们因为生活在巫蛊的阴影下,而愈加显示出自己无比阴暗和险恶的心理现实和心理本质,有如黑夜的来临,使本来黑暗的事物更加黑暗,更加接近其真实面目。二者一旦搅和在一起,相互依存,相互掩饰,相辅相成,而愈加表现出各自的强大力量。达诺一家人的悲惨命运就寓于两种力量的搅和之中,是现实的,也是必然的结果。”

雕天下 十三(16)

苏合林也说:“说得再明白一点,我们这次扑朔迷离的调查,其结果至少可以证明,巫蛊是一派胡言,是一些虚幻玄妙的传说。但事物又不是如此简单,在这个时代和这个地方,子虚乌有的东西却支配着人们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那正是邪魔信仰的力量,是人们心理极其阴暗和险恶的表现。我计划为此写系列论文,题目是《从巫蛊文化看我们的心理底色》、《巫蛊是人们心理的瘟疫》、《毒蛊并不存在》等等。”

对杰克和苏合林那些复杂的谈话,高石美充耳不闻。他掐指一算,自己停留在白心寨已三个多月。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就像被谁操纵着一样,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俩在此等待着?在这些精疲力竭的单调而焦躁的日子里,自己最大的收获难道是眼睁睁地看着苦难和死亡接连发生在别人身上?此时,高石美目光显得有点呆滞,他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也就在这时,一种奇怪的感觉出现了。高石美突然觉得失踪的玉腊有点儿像高荔枝——天鹅绒一般的眉毛,丰美的脖子,以及热带地区人们所特有的灰白皮肤,都与高荔枝极其相似。这么说来,寻找玉腊与寻找高荔枝,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想象着玉腊迷人的身影,就像迎来了一个新的黎明。但他立即压抑住了这种冲动。因为这种冲动同时也给他带来了罪恶感。

找不到玉腊,苏合林和高石美再呆在白心寨就似乎失去了意义。苏合林决定尽快离开此地,返回昆明。杰克说:“高先生,我和你是返回尼郎镇?还是继续寻找高荔枝呢?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

“回家吧!”沉默了好一阵之后,高石美才说:“其实,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们谁也阻挡不了。”

苏合林和杰克从未听到高石美说过这样含混而又有点哲理的话,他们暗暗吃了一惊。

“再说,现在到哪里寻找高荔枝呢?”高石美冷漠地说:“不是我对寻找女儿失去了热情,而是我们每个人都无能为力。就说玉腊吧,她是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的,我们现在又能怎么样?谁能把她寻找回来?”

苏合林说:“无论如何,我要回昆明了。”

杰克说:“你们一个要回家,一个要回昆明了。那么,我怎么办呢?寻找高荔枝的事我一个人怎么能完成?语言不通这个障碍我是不能打通的。看来,我也只能回美国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为高荔枝祈祷!”

高石美未尝不想去寻找高荔枝呢?只是他觉得在白心寨耽误的时间太长太长了,现在寻找起来已困难重重。再说,仔细想想,即使找到了高荔枝,又有什么理由把她带回来?蔡家俊已付出了那么多银子,实际上等于把高荔枝卖给他了。高石美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对不起高荔枝,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呢?当初,杰克信誓旦旦,叫嚷着要把高荔枝追寻回来,自己被他的行为深深感染和感动了,竟然跟着他们来到这里,陪着他们搞什么调查,陪着他们莫名其妙地在此待了几个月,陪着他们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几条人命案的缠绕之中。高石美现在真有一种上当受骗、误入歧途的感觉。只是他不想说出了。

“你们走吧,我要回尼郎镇了!”高石美的嘴唇有点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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