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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二毛

“裴总,你可来了!”一眼看见疾步赶来的裴思渡和莫经理,梅里激动得几乎要放声大哭。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故太多,加上刚刚才从一个威胁要杀掉她的“吸血鬼”的魔掌中逃出来,她跑了两步就觉得双腿发软,只好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瞅着裴思渡:“快,他就在里面……”

“别怕,没事了。”裴思渡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了梅里,向着身边的莫经理使了一个眼色。莫经理点点头,径直走进漆黑的菲莱神庙里。

“莫经理怎么了?”眼看中年男人的背影有点一瘸一拐,梅里惊诧地问。

“没什么,只是摔了一下。”裴思渡轻描淡写地忽略掉这个话题,转而看着一身血迹斑斑的梅里,语带惋惜,“我还是来晚了,你没事吧?”

耳听这么温柔贴心的话语,梅里嘴一瘪,泪水就在眼眶里直打转:“我没事,就是差点被吓死了……”

“老板,里面没人!”莫经理的话音从神庙内传来,让梅里悚然一惊,“不会啊,安郁明明就在里面的!”

“进去看看。”裴思渡摁亮手机光源,体贴地搂住梅里微微颤抖的肩膀,走进了神庙后的密室中。

“该死,又被他跑了!”莫经理迎上来,不安地搓着手,“老板,我……”

“老家伙们故意放水,也怪不得你。”裴思渡大度地挥一挥手,“不过,下次再也不能给他们机会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梅里听得一头雾水,弱弱地开口,“安郁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将他称为“吸血鬼”是信口开河,但那个男人身上确实藏着很多令人困惑的谜团。

“怕吓着你,所以上次没说——也怪我太过自信。”裴思渡满脸歉意,斟酌着开口,“其实他并不是集团安排给你的导游,两次都是他偷袭了莫经理,将你骗进景区……”

“什么?”梅里吓了一跳,原来安郁真的是个坏人!“可是他对这个公园很熟悉,而且挟持我又有什么用处?”

“安郁原本是雅庐集团的员工,后来犯了错被公司开除,进了监狱。”裴思渡皱起眉头,“他现在从监狱里逃出来,想报复是肯定的,但其他用意我们还不是很清楚。反正下次你再遇见他,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不能重蹈今天的覆辙。”

逃犯?怪不得他身手好,又不肯去医院……梅里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点头。她猜测裴思渡其实了解安郁的意图,只是不想告诉自己罢了。不过从安郁诋毁裴思渡的言辞中,不难猜到这两人之间有着深刻的矛盾。

只是,自己这种无足轻重的小透明,何德何能值得安郁重视呢?

俯下身,借着裴思渡和莫经理的手机灯光,梅里看到地上散落着两样东西,一件是她被安郁抢走的手机,另一件是一个黑色的钱夹。

想必都是安郁仓惶逃走时遗失的。

把自己的手机装进口袋后,梅里又捡起那个钱夹。打开来,里面赫然露出一张照片,恰正是初次见面时安郁在自己面前晃过的那张——她的古埃及妆艺术照。

抽出照片,梅里把钱夹交给莫经理:“拜托以后不要把我的照片流失出去。”

“好的,我保证。”莫经理连忙笑容可掬地点头,“我们走吧,不过梅小姐不要忘了今晚的任务:猜出伊西斯的秘密名字。”

“莫华逸!”裴思渡明显不满地唤了一声。

“老板,这是程序。”英经理无奈地耸了耸肩,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于是裴思渡便冷着脸不出声了。

回林城市区坐的是莫经理开的那辆奥迪A6,裴思渡没有坐副驾驶位,反倒和梅里并排坐在后排座位上。

“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们能来得这么快。”鼻端轻轻萦绕着裴思渡身上的古龙水香气,梅里满怀崇敬。

“哈哈,我们老板神通广大,以后你就会知道啦。”莫经理赶紧拍了一个马屁。

“好好开你的车!”裴思渡笑骂了一句,转而向梅里解释,“他在你的住处接不到人,我知道后担心你出事,就赶紧过来了。只是公园太大,一时没能找到你。”

“谢谢裴总关心!”梅里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安郁说过“他做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话来。她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裴思渡俊美的侧脸,试探着问:“不过半夜出门,裴太太不会有意见吗?”

“裴太太?”裴思渡一怔,忽然明白过来梅里指的是谁,不由笑了起来,“你这个小脑袋里到底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就是八卦一下……”梅里低头掩饰着自己的窘态,“好奇什么样的人可以配得上裴总……”

“只要是爱慕我崇拜我的人。”裴思渡眨了眨眼睛,见梅里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终于端正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保证,裴太太这个称呼,至今还是空缺。”

真的吗?这么说,安郁是在撒谎了?梅里捉摸不透安郁那些怪诞的行为和话语,忽然想起先前在芦苇域犯的错误,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决定向老板坦白从宽:“裴总,我今晚去了雅庐大厦……”

“我知道,我已经去看过现场了。”裴思渡点了点头,“安郁劫持了你,又造成巨大的财产破坏,这些账我以后会一笔一笔和他算的!”

“可是……”梅里觉得裴思渡的陈述似乎有点不对,却又不知怎么开口。说来也怪,虽说被安郁那个逃犯不明不白地挟持了一夜,她心里居然对他怀着莫名其妙的同情,或许他入狱之事也另有隐情?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就别多想了,好好休息。”裴思渡俨然把一切责任都担当起来,让梅里由不得更生感激。奔波了一夜,她只觉身心都疲累到了极点,没多久就靠在真皮椅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公主,快醒醒,我们到了。”朦胧之中,有人轻轻地推着梅里。

梅里翻了个身,懒洋洋地闭着眼睛:“让我再睡一会儿。”

真的不想起来。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晃动着,让她仿佛置身于树林间的吊床中,阳光温暖地照耀在身上,清风柔和地抚摸着脸庞……又或者,依然坐在碧落黄泉的吊箱里,随着水波上下起伏……

“大祭司已经在河边等侯了。”耳边的声音有些焦急起来,“公主快下船吧。否则法老知道了,会生气呢。”

法老!?梅里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正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她的眼睛又黑又大,睫毛长得像尼罗河边茂盛的芦苇,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牌子的睫毛膏。

“公主,别忘了您是代表法老来视察神庙扩建工程的,祭司们都在看着您呢。”想是发现公主一脸迷茫,侍女赶紧提醒道。

“哎呀,我们快下去吧。”仿佛真的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梅里连忙从凉床上坐起来,汲上拖鞋走到船边。然后她看见了一条蓝色的河,河边是茂密的棕榈树林,树林后则是连绵不断的沙丘。

蓝的像青金石,绿的像橄榄石,黄的像神的肉身——黄金。

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公主,我是阿拜多斯的大祭司,我来引导你前往密室。”

梅里没有去看大祭司,只是小心地踩踏着脚下的跳板。视线中闯入几只漂浮在蓝色水面上的小鸭子,黄澄澄毛茸茸的,好像尹太太每次给她换上的公仔拖鞋。

眼前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四周出现了一根根刻满神像的粗大石柱,而她,就在那双手的带领下在这片石柱森林中穿梭。

“阿拜多斯是人间与冥界的交汇处,伊西斯把搜集到的奥西里斯尸体碎块带到了这里。”大祭司的声音幽幽地在耳边盘旋,“公主,就是在这间密室,伊西斯缝合了奥西里斯的身体,他又复活了。”

空间逼仄,光线晦暗,梅里使劲睁大眼睛,终于看见面前的石壁上雕刻着一幅图画:

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平躺在床上,一只手握住自己挺立的阴茎,一只手摸向自己的额头,似乎随时都要坐起来。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和一个狗头人身的神祇。

“奥西里斯是丰饶之神,他的阳具被尼罗河的鲶鱼吃掉了,伊西斯便用黄金为他重新铸造了新的阳具,阿努比斯则帮助复活了他,所以我们的国土依旧肥沃富饶。”大祭司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平静庄严地述说着隐秘的话题。

“公主请看,这里雕刻着奥西里斯的圣歌。”大祭司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念诵起来:

“不管我活着还是死去,我都是奥西里斯;

“我进入你的身体,你无可抗拒。

“我在你身体里腐烂,我在你身体里生长;

“我覆盖了整个大地。

“不管我活看还是死去,我是埋藏在你心中的种子,

“坚不可摧,

“你永远无法逃脱,永远无法逃脱……”

逼仄的黑暗空间中,大祭司一遍又一遍地吟诵着圣歌,仿佛一个无法否认的判决,萦绕在梅里的身边。

梅里的心急速地眺了起来,她转头朝黑暗中望去,想要请求大祭司停止吟诵圣歌,却发现角落里蹲着一条黑狗。

黑狗慢慢地走过来,叼起了梅里脚边垂落的裙带。于是梅里跟着黑狗走啊走,一直走进了壁画之中。

威严的圣歌渐渐难以听闻,一阵哭泣声却传进了梅里的耳朵。她听出来了,正是美丽的伊西斯女神在掩面恸哭。

“我的兄弟赛特对他的亲侄儿荷鲁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现在可怜的荷鲁斯发誓要报仇雪恨,可是有谁会帮助我的儿子呢?”伊西斯哽咽着请求,“亲爱的公主,你会帮荷鲁斯吗?”

骤然被伊西斯问到,梅里有些不知所措:“想开些啦,冤冤相报何时了,帝侯将相都是浮云……”

“如果只是王权,倒也罢了……”伊西斯抬起含泪的双眼,直视着梅里,“可是赛特给予荷鲁斯的是巨大的羞辱,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承受的羞辱!唯有杀死赛特,荷鲁斯才能挽回尊严!”

“什么羞辱?”梅里正要追问究竟,却猛地看清了伊西斯的面庞,那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梅里,醒醒。”耳旁裴思渡轻轻唤了几声,让熟睡的梅里霍然睁开了眼睛。

“好好回屋里休息去吧,你太累了。”裴思渡帮梅里拉开车门,颇为绅士地将她扶下车来。

“梅小姐可别忘了猜测伊西斯的秘密名字哦。”莫经理坐在驾驶座上,仍然积极地给她布置工作。

“知道了。”因为偷入芦苇域影楼的事,梅里看着莫经理就有些心虚,赶紧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

“再见。”裴思渡弯下腰在梅里耳边轻轻说,“我会再来找你的。”说完,他的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梅里的耳垂和脸颊,成功地引发了一片燎原大火,烧得梅里连脖子根都红了。

林城地下,黑暗之王的宫殿。

“果然是我勇敢的好儿子,连我所下的诅咒也阻止不了你营救公主。”黑暗之王蹲下身,慢慢解开儿子黑色衬衣的纽扣,“‘她的碰触如同荆棘’,这种感觉不好受吧,现在我都有点后悔了。”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便。”倒在地上的男人虽然无力撑起身体,却还是就地一滚,躲开了父亲的手。黑色的衣襟散开,露出了他胸膛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因为绽裂而显得血肉模糊,令人心悸。然而就连渗出的血色也无法遮掩一缕细长的黑线,仿佛潜伏在皮肤下的长蛇慢慢游移,蛇头距离心脏不过只剩下三寸的距离。

“当然没有,我还想看看你的伤。”黑暗之王只轻轻一抬手,就轻而易举地固定住了儿子的身体,又抓起他的手掌看了看,喷喷摇头,“塞基特的蝎毒原本不算厉害,偏偏在你凝神逼毒的时候被公主当胸一撞,不仅毒素扩散,连带闪电鞭的旧伤也迸裂了,这下子可惹了大麻烦。”

“吊箱座椅上的手脚,是你做的?”男人忽然冷声问道。

“我?”黑暗之王一愣,随即大笑,“当然不是我,把公主撞个满脸花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男人转过头,咬住自己的胳膊,压制住即将爆发的咳嗽。

“真的要我走?”黑暗之王站起身,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然后你在这里等死?”

回应他的只是儿子一声不屑的冷哼。

“我当然知道你是永生的。被毒伤侵蚀完所有的法力,你不过依旧回到卡尔纳克神庙去做你的囚犯,然后等着法力在漫长的几千年里慢慢恢复。”黑暗之王笑了起来,一针见血,“你确实不会死,可是‘安郁’呢?”

伏在地上的男人抽搐了一下,顿时咳出更多的黑血来。他喘息了一阵,终于可以发出嘶哑的声音:“我该说的都对她说过了,剩下的只能看她自己了。”

“你以为你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她都能明白?”父亲冷笑道,“我敢保证,没过几天她就会投入荷鲁斯的怀抱,那个时候我不想除掉她都不行了。”

“那么,我宁可她死……”男人疲倦地闭上眼睛,游移的毒素此刻距离他的心脏只剩下两寸。一旦心脏被侵蚀,他的灵魂就再也无法逗留在人世,只能被吸回卡尔纳克神庙属于他的那根石柱上沉入休眠。

“可是万一我斗不过荷鲁斯呢?”父亲骤然愤怒了,狠狠一脚踢在儿子腰间,似乎想要催生出他的斗志,“你明明可以挽救公主的命运,只要你肯为我出力,我就会告诉你恢复法力的方法!那时候就算白天你也可以来去自如,这点蝎毒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底,你就是个自私的懦夫,你那点可笑的尊严难道比公主所面临的永无止境的苦难还重要吗?”

男人的手掌握成了拳头,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显示着他内心激烈的挣扎。终于,他喑哑地问出了一句话:“你要我做什么?”

“第一步,恢复你的法力,除掉荷鲁斯的左膀右臂。”达到目的的黑暗之王勉励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再一次做个拯救公主的英雄吧,我的儿子。”

“英雄?”儿子冷笑道,“这两个字是你对我的讽刺吗?”

“没错,不要以为我会忘记你的背叛。你每次的‘英雄’壮举,都不过是为人作嫁,愚蠢至极,甚至害了你的母亲!”黑暗之王的怒气显著上涌,对着角落里狠狠吩咐了一声,“鬼,去把修炼灵力的图解拿给少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少主。”鬼把一卷莎草纸递给男人,见他看了几眼就不得不闭目喘息,只好咬咬牙将他硬扶起来,拼命打气,“没事的,少主很快就会恢复以前的法力了。我听说少主以前很厉害的,连主上都未必能打得过您呢。”

以前?究竟是哪个“以前”?男人紧握着手中的图卷,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声地说道:

“母亲,对不起!是我们所有人都让您失望……”

很久很久以前,他确实以无比的灵力获得整个神界的瞩目,就连万韧之源的太阳神拉,也在他幼时就亲口预言他以后必将成为伟大的冥界之王。

那是与神界之王、人间之王并驾齐驱的尊贵身份。

可是后来,一切都天翻地覆。

那个始终对他关爱有加的伯父死了,死于谋杀。而凶手,就是他再也不肯以“父亲”二字相称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仅杀死了伯父,夺取了他的权力,甚至将他的尸体砍成了十四块——究竟是怎样的恨,才会让他如此丧心病狂?

一向软弱的母亲崩溃了,整日把自己关在小屋内哭泣。而他一向坚强的伯母兼姨母,却擦干眼泪束起长发,发誓一定要将丈夫的尸体带回来。

眼看姨母以怀孕之身跳进了尼罗河,他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他帮助姨母找回了伯父的尸块,并将他拼凑完整,甚至在姨母分娩出一个男孩的时候,运用自己全部的力量,让伯父起死回生。

他自己失去了父亲,就不忍见那个呱呱坠地的可爱婴儿从此也沦为无父的孤儿。

让一个死去的神灵复活,就算他天赋异秉,灵力的损耗也是致命的。若非母亲抱着他在神殿中苦苦哀求,只怕拉神也不肯施以援手挽救他的生命。

他活了下来,依然可以在神殿中拥有自己的崇拜石柱。只是他损失的大部分灵力再也无法弥补回来,再也没有资格担任冥界之王,只能充任起一个神界最为微末最无凡人供奉的职位。

而作为补偿,冥界之王的位置被授予了他复活的伯父。

“你居然背叛我!”得知这个消息后,父亲的愤怒将神殿上的石块纷纷震落,吓得母亲紧紧地抱住了他,生怕他因为父亲的怒气再受伤害。

“既然你从未爱过我,我又何来背叛?”他记得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从此以后,父亲与他反目成仇。哪怕他后来犯了那么大的罪受了那么重的罚,也再没过问一句。

他能从食心兽的口中逃脱,依然还是靠他“软弱无能”的母亲。

“不要再让我沮心了。”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原谅我,母亲!”他默默地回答,“我造成的纠葛,就必定要由我来亲手结束。”

梅里用洗衣粉搓了又搓,洗了又洗,最后终于放弃地将那套染满血渍的白色套裙摔回了水盆里,欲哭无泪。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她最穷困的时刻,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衣服,就这么生生毁了。

凝视着衣服上斑斑点点的暗红色血迹,梅里又想起昨夜安郁飞身救护自己的一幕。如果他纯粹只是想劫持或者利用自己的话,犯得着这么拼命么?唉,受伤加上中毒,又不敢去医院,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怎样了——居然,居然还有一点点担心他呢。

再度端详着从套装口袋里取出来的照片,照片上埃及公主装扮的女孩神色忧郁地看过来,让梅里想不通安郁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么一张放在钱夹里。更奇怪的是,照片背面还用水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埃及象形文字,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难道安郁还是古文字研究专业出身?

算了,懒得理它,梅里把照片随手扔在桌上。那个安郁古古怪怪的,居然还威胁要杀了她,下次见到他还是直接拨打110比较保险。

从电脑桌带锁的抽屉里掏出一个信封,梅里再次数了数里面的钞票,一共是一百五十三元五角。想了想,梅里把一百元再次放回信封里,将剩下的钱都揣进上衣口袋,走出门去。

这天是周六,在熙熙攘攘的超市里转了一圈,梅里最终只买了两个最便宜的馒头。狠狠心,又花一元钱买了包咸菜。

能省的一定要省。她一再告诫自己,等熬满一个月拿到工资,Hello Kitty就能“啊呜”一声,吃成大老虎了。

“哎呀,你可回来了!”刚走到双井巷十五号院门口,正沉浸在大鱼大肉幻想中的梅里就听到女房东一声尖利的大叫,立时吓了一大跳——难道今天又要收什么钱?

“大姐,能不能……”梅里刚想说“能不能下个月再交钱”,房东已一把将她推到了院子里,怒气冲冲地说道:“你究竟养了个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的心脏要是吓出毛病来你可赔不起!真是不让人省心……”

梅里被她叽里呱啦的话搅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才弄明白状况。原来房东今天打扫楼梯时,冷不防看见梅里的房间门口蹲着一条大型动物,口龇白牙,眼露凶光,当即把她吓得逃出楼外,敦促梅里赶紧把那个吓人的家伙弄走。

梅里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也颇为害怕。她试图分辩自己没有养任何动物,但房东不为所动,眼看已经有街坊开始向这边聚集,她越发嚷得大声:“哎呀呀,现在出租房子真是麻烦透了,偷偷养狗不说,昨天还躲在家里烧热得快,害得我们跳闸呀……”

梅里大窘,声音又压不过房东,只好壮着胆子扶着楼梯往上走去。

白日里,楼梯间里没有开灯,显得颇为阴暗。梅里甚至听见自己的鞋底和地面沙粒的摩擦声,周围的一切是那么寂静得不真实。

她在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拐角停了下来,扶着楼梯扶手侧过身子,然后就看见了那只黑狗。

那是一只硕大的黑狗,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身形瘦长,眼神明亮,浑身透着人类无法企及的灵活和矫健。它原本一直趴在木板门外,看见梅里出现,便站起来朝着楼梯口走了两步,对梅里摇起了尾巴。

这不就是上次帮自己运行李的那只狗吗?梅里的恐惧之心散去大半,弯腰对着黑狗拍了拍手:“乖乖,你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吗?”

黑狗似乎想蹭蹭梅里却又不敢,只是发出几声温柔的呜呜声,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不仅没有丝毫凶恶之气,反倒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温驯和依赖。

“我要开门了,你要是有狂犬病可不许进来哦!”梅里见它一直绕着自己脚边打转,无奈掏出钥匙打开门,黑狗立刻欢快地蹿进屋子,自动自觉地跑到电脑桌下趴着。

眼看这只黑狗跟块牛皮糖一样粘着不走,梅里只好推开窗户,冲着楼下的房东喊了二声:“大姐,那只狗不见了!”

“不见了最好,下次再来我可要去找打狗队的人了!”房东又气又怕地吼了一声。

梅里吐了吐舌头,关上窗户看着黑狗:“看你挺老实的样子,人家怎么就那么怕你呢?”

黑狗摇了摇尾巴,水汽氤氲的眼睛盯着梅里,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看来它是饿了吧,身上似乎还带着伤。善良的梅里同学同情心大发,在屋里转了两转,可别说肉骨头,就是一点带油星的食物也没有,只好掰下一小块馒头放在黑狗身边。

黑狗翕动着鼻子大力嗅了嗅馒头,显然不感兴趣,便放弃地重新趴回梅里脚边,直勾勾地盯着她。

被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一盯,梅里连馒头也啃不利索了。她站起来找出自己的饭盒盖子,接了一点水放在地上,终于看见黑狗走过去,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喝起来。

看它温顺可爱的样子,梅里忍不住大着胆子摸了摸黑狗的头。黑狗却猛地偏开头躲过她的手,让她吓了一跳:“你不喜欢我摸你吗?”

眼看梅里有点小小的伤心,黑狗又偏过头来,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手,讨好的动作带着邀请。

“还是喜欢的吧,狗狗都喜欢摸脑袋的。”梅里一下子被治愈了,继续伸手摸了两下,柔滑的手感让她的心里充满了平和愉悦。

“你叫什么名字?”不知不觉地,梅里对着黑狗说起话来,空荡荡的小屋里似乎不再那么寂寞了。

黑狗当然不会说话,只是安静地随着梅里的抚摸别过耳朵,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梅里又壮起胆子摸了摸黑狗毛茸茸的耳朵,就是这对耳朵让威武肃杀的黑狗增添了俏皮的卡通气息。她用手指梳理着狗儿油光可鉴的黑毛,微笑着说:“要不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看你耳朵边的两撮毛好可爱,就叫‘二毛’好不好?”

黑狗愣了愣,似乎被梅里取名字的能力惊吓到了。不过它到底是只逆来顺受的好狗,只伸出柔软的舌头轻轻舔着梅里的手,鸣呜地小声抗议着。

“二毛。”某人此刻却为自己的创意得意洋洋,忍不住开心地喊了一声又一声,“二毛二毛。”

“呜呜……汪汪……”黑狗轻柔地应和着,不忍心打击缺乏审美能力的某人。

好可爱,要是能一直留下来就好了。这个念头忽然让梅里一阵黯然,可惜啊,狗和她一样是肉食动物,她现在哪里能养活它呢?

她拉开抽屉,将信封里的最后一百元钱拿出来。在屋子里徘徊了几圈后,她终于狠下心对黑狗说:“二毛,你乖乖别动,我出去给你买狗粮。”说着拿起钥匙打开了门。

黑狗原本一直跟在梅里脚边打转,此刻却忽然耳朵一抖,直起身子趴上了电脑台,张嘴就朝放在上面的手机咬去。

“哎呀,那个可不能吃……”梅里正要上来阻拦,黑狗已经一口咬住了手机,风驰电掣般从门缝里跑了出去。

梅里追到楼下,哪里还有黑狗的踪影。以前只听说有人训练鸟儿行窃,难道这只狗也是个惯偷么?

看来同情心泛滥果然是个错误……梅里失魂落魄地走回房间,顿时如同中弹身亡的战士,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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