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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地底壁画

梅里醒过来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头顶是一片莹白的灯光,身下是硬邦邦的狭长座椅,耳边充斥着有节奏的声响,她紧盯着头顶悬挂的一排塑料扶手看了半天,终于明白自己正躺在地铁车厢的座位上。

一节空荡荡的地铁车厢。

梅里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来,记忆还停留在她跑出尹太太的别墅,看到裴思渡手中的闪电鞭击向安郁的那一刻。后来,后来似乎是那条红色的蛇缠住了她,然后不知怎么的她就到了这辆行驶中的地铁上。

想起那条冷冰冰的巨大赤蛇,梅里心里不禁打了个冷战,忍不住抬头四下张望,生怕那条蛇缠绕在某根栏杆上,冷不丁就会朝自己张开巨口。她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从头顶的扶手移到对面的座位上,忽然发现一张脸正贴在车窗外冷冷地看着她!

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人脸,黑色的眉毛黑色的眼睛,闭合的嘴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张平淡得没有特征的人脸,无论盯着他看多久,转眼都无法再回想起来。

梅里正奇怪他为什么要趴在车窗外看自己,基地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铁车厢正在轨道上高速飞奔,那么那张脸究竟是如何贴合在时速近百公里的车窗外的?!

“有人吗?”梅里不敢再看那张脸,站起身冲着空荡荡的车厢大喊。就算她又倒霉地被绑架了,绑臣好歹要露个面谈谈条件砍砍价钱吧。

没有人回答她,脚下却有个绵软的东西挡住了她的脚步。梅里低下头,发现座位下方的地板上竟趴着一条纯黑色的大狗,虽然被梅里不小心踢了一脚,那只大狗依然一动不动,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视线落在黑狗头顶两只长长尖尖的耳朵上,梅星心中一动:“是二毛吗?”她蹲下身,大着胆子摸了摸黑狗耷拉在脑袋上的耳朵,越发确认这只狗就是帮自己搬家,偷了手机又返还的那只机灵家伙。

“二毛,醒醒,别睡了!”梅里又使劲摇了摇黑狗的脑袋。或许是因为二毛对自己天生的依恋,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上了这只通人性的狗狗,也期待着这次它能给自己的处境提供一点线索。

然而黑狗依然一动不动,甚至连紧闭的眼睛也不曾睁开,若非它身上还有一丝温热,梅里简直怀疑这只狗已经死了!

前方传来的光线忽然被什么阻挡了,梅里抬起头,发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距离自己两米远的地方,而他的肩膀上,赫然就是刚才紧贴在车窗外的那张脸!

天知道他是怎样穿越地铁厚厚的玻璃窗进入车厢的!

可是这次梅里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那张死气沉沉的惨白面孔上了,她蹲在黑狗的身边,手掌抚摸着它的脖子,对那个贸然闯人的陌生人吐了一句槽:“你的衣服穿反了……”

尽管现在不是挑剔入侵者衣着的时机,但对方别扭的模样实在让梅里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何况,这也是打击敌人嚣张气焰的方法之一吖!

“反了?”怪人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波澜起伏,“或者,你更习惯这样?”

说完,他转过身子,恰好让皮质夹克的拉链和下巴垂直成了一条直线。

“啊啊啊啊!”梅里呆呆地盯了他两秒钟,忽然惊恐地大声尖叫起来——因为那个人转“身”的时候真的是只把身子顺时针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而他的脸孔始终对着梅里不曾移动!难道他的脖子是面条做的么!?

“可我觉得这样很别扭。”怪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再度把脖子以下的整个身体按照逆时针的方向转回一百八十度,又恢复成梅里初见时脸正身反的诡异模样。

眼看梅里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座位底下窄小的缝隙里去,怪人朝着梅里咧了咧嘴,仿佛一个面部肌肉僵硬症患者试图安慰一个被他吓坏的婴儿:“别怕,我杀了你,你就不会再害怕了。”说着,他的手中变魔术一般现出一把短刀,一步就跨到了梅里面前!

“啊——”极度的恐惧已经让梅里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本能地尖叫着,全身都伏在了黑狗二毛的背上,此时此刻,它是她唯一的屏障和依靠。

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黑狗颤动了一下,居然猛地睁开眼睛,口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咆哮!

“少主息怒,鬼不过是在执行主上的命令。”怪人说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短刀,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现在你已经打不过我了。”

黑狗四肢一撑,蓦然站起,力道之大竟连趴在背上的梅里也给驮了起来!就在怪人的短刀即将扎上梅里的后心之际,黑狗后腿一瞪,闪电般一跃而起,一头撞破了地铁车厢的玻璃窗,吓得梅里情急之中牢牢抓住了它脖颈上的毛皮,尽量伏低了身体。

可是,就这么冲出列车车,是会撞死在隧道壁上的啊!梅星来不及提醒这条傻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头朝黑暗撞去,自欺欺人地闭紧了眼睛。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就仿佛坚硬的墙壁瞬息裂开了一道缝隙,黑狗竟驮着梅里一下子冲出了老远。梅里想起安郁带她走过的地下甬道,忍不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问身下的黑狗:“二毛,你也能开启黑暗之王的地下通道吗?那么你是不是也认识安郁?”

黑狗自然无法回答,只是撒开四肢,拼尽全力在曲折如迷宫的地下甬道内奔跑。不过梅里也无心去追究答案了,虽然甬道内没有一丝光线,她却能听到身后始终如影随形的脚步声,显然那个自称为“鬼”的反脸怪人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追击着他们。

忽然,二毛前腿一软,整个身子向地面扑跌下去,害得梅里差点被惯性抛向前方。她正担心二毛是不是已经精疲力尽,只听轻微的破空声响,一枚什么东西已经擦着她的头顶飞了过去,撞在前方石壁上发出金石相交的铮然声响。

下一瞬间,二毛再度腾空而起,驮着梅里拐进了黑暗中的另一条岔路,显然它和那个“鬼”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让梅里简直如同睁眼瞎一般无能。她将身下黑狗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这才发现刚才情急之下用力过猛,竟扯掉了两把二毛脖子上的毛,心中不由得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忽然,梅里意识到身后的脚步声变了。原本只有一个人的脚步,现在却变成了两个,不,四个,不,更多!就仿佛那个反脸怪人产生了细胞分裂,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裂变成了无数追兵!

他真的是鬼!

黑狗猛地向上一蹿,只听“噌噌噌噌”,无数利刃从身后飞来,在石壁上撞击出一片灿然的火光。就在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中,梅里忽然看见一截赤红的蛇身正沿着甬道缝隙朝着她和二毛扑来,尖利的长牙上还滴着青色的毒液!

完了!梅里绝望地伏在黑狗背上,前有赤蛇拦截,后有群鬼堵路,到底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竟招惹到了这群黑暗中的牛鬼蛇神?这回看来小命就要送在地底了,说不定千年之后考古人员会发现一个女人和狗的合葬墓,然后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二毛你自己逃命去吧。”梅里狠狠心放开搂住黑狗的胳膊,决心不给千年后的考古人员留难题了。何况,那么乖那么好的狗狗,她也不舍得让它陪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被那条红色的毒蛇咬过之后并不太疼,反倒晕乎乎的像飘在云中,怪不得埃及艳后自杀的时候都是选择被毒蛇陵死。反倒是后面那群长反脸的鬼,看着更可怕一些……梅里既然做好了最后的选择,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纵身就往前面赤蛇的毒牙扑了过去!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一扑颇有黄继光堵抢眼的英雄气势,不料连一句豪言壮语都未能出口,脚脖子上已是一阵疼痛,竟被二毛一口咬住阻住了去势。梅里脑子里刚掠过“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这个相当严肃的问题,整个身子已被二毛就势一甩,仿佛一枚流星锤直往旁边的石壁上砸了过去!

“二毛果然疯了!”梅里心里哀嚎了一声,满心以为自己会被砸成肉饼,不料眼前一亮,竟稳稳地落在了一片实地上。

方才包围她的鬼群和巨蛇都仿佛被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梅里闭上眼睛,缓解了一下从黑暗骤然进入光明的刺痛感,渐渐听到这片光亮寂静的世界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又是脚步声!梅里一凛,正想找个方向逃跑,不料身后已有人咯咯笑了起来:“王后不就在这里吗,刚才是谁瞎嚷嚷找不到她了?”一听只是少女清脆娇美的声音,梅里稍稍松了口气,刚转过身想要询问这是哪里,立刻就被一群身穿白色长裙的黑发少女们团团围住:“见过王后。”

“我不是王后……”眼看少女们全都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梅里连忙摆手。

“知道了,您更喜欢称呼您为公主。”为首的白裙少女赔笑着,“公主,大祭司正等着您呢,我们快走吧。”

去哪里?梅里正迷惑间,面前的金光已经渐渐散去,露出远方一座巍峨的神庙来。

侍女们引着梅里走上长长的台阶,穿过两侧无数的小配殿,径直往规模最宏大的廊柱形主殿走去。

这个地方,好像以前来过……梅里盯着脚底似乎永无止境的条石台阶,竭力回忆——对了,就是从主题公园菲莱神庙回来的那次,她在梦中来过这里,然后看见了尹太太模样的伊西斯……

她想起来了,这里是阿拜多斯神殿,传说中人间与冥界的交汇之处。

“欢迎来到阿拜多斯,我尊敬的王后。”一个高大的光头男人向梅里深深低头行礼,想必他就是阿拜多斯的大祭司了。

梅里手足无措,只好礼貌地点了点头。

“您已经选好自己的主神了么?”大祭司笑容可掬地问。

“主神?”

“是的,作为王后,您有义务选择一个主要神灵加以膜拜,甚至可以为他修筑专门的祭祀神殿。”大祭司见梅里依旧满睑迷惑,只好轻咳一声继续解释,“比如说前法老的主神是沙漠之神赛特,您的父亲和丈夫的主神是太阳神拉,您母亲的主神是爱与美的女神哈托尔……从我个人来说,为了配合您现在王后的身份,我推荐您选择伊西斯或者荷鲁斯为主神……”

那两母子太会骗人了,我才不要选……梅里恍惚想起某些遥远的神话,心里嘟哝了一句,悻悻地问:“不选行么?”

“什么?”大祭司显然被这个离经叛道的回答吓住了,愣了半天才擦了擦光脑门上沁出的汗水,苦口婆心地劝诫,“作为王后,选择主神是您光荣的义务,这不光关系到上下埃及人民的信仰,也直接影响到各位神祇的势力对比,因为他们的法力,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凡间的供奉和崇拜。比如神界之王荷鲁斯,他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不仅因为他在父亲奥西里斯的主祭所阿拜多斯神庙和母亲伊西斯的主祭所菲莱神庙接受供奉,还拥有专门的主祭所埃德夫神庙,每年光是愿意献身给他做神妾的女祭司就数以千计……”

“他既然有那么多人爱慕膜拜,我又何必锦上添花?”梅里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大祭司,突发奇想,“哪位神没有主祭所,也没有什么神妾啊女祭司啊乱七八糟的?如果有,他一定更需要我的帮助……呃,崇拜。”

“恕我直言,王后还是耿耿于怀法老拥有众多姬妾的事实么?或者,不满他的真爱始终停留在死去的奈菲尔塔利王后那里?”大祭司从眼角窥探着梅里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试探。

有吗?没有吗?也许是被大祭司戳中了隐秘的心思,梅里微感恼怒,只冷笑着追问了一句:“还请大祭司先回答我的问题。”

“确实有一位神祇没有主祭所,也没有任何神妾。”大祭司沉吟着回答,“不过,他并不适合王后您选作主神。”

“你只要告诉我他是谁,适不适合我自己会判断。”“王后”这个头衔终究添了不少,底气,梅里的态度越发强硬起来。

“他就是亡灵的守护神——阿努比斯。”大祭司倨傲地笑了笑,似乎在嘲笑着梅里的荒唐,“王后应该知道,阿努比斯的职责是保佑死者的尸体顺利制作成木乃伊,并且引领亡灵前往奥西里斯的神殿接受审判,因此他对活人是没有什么保护能力的,只有死者才会崇拜他。”

怪不得他没有专门的主祭所,也没有自愿献身的神妾,凡人的势利真是赤裸裸啊……梅里忽然万分同情起这位费力不讨好的神祇来,压抑着心中莫名其妙的激动对大祭司要求:“我可以看看他吗?”

“作为陪祀,阿拜多斯神庙确实有阿努比斯的雕像。”大祭司指了指身后幽暗的密室,微微躬身,“王后请。”

抛下随侍在身后的白裙少女和大祭司,梅里当先走进了神庙尽头狭窄的石室。毫无疑问,在以前的梦境中,她来过这个地方,也看见了石壁上雕刻精美的壁画——伊西斯将丈夫奥西里斯被砍成十四块的尸体拼凑在一起,复活了他,而帮助她完成这个艰巨工作的神祇,正是阿努比斯。

原来这就是阿努比斯,上次在梦里完全把他当作了打酱油的路人甲。梅里仔细端详着壁画上狗头人身的神祇,忽然心中一动:狗?那次在“玛特的羽毛”酒吧里,她看见的那个黑狗玩偶,不也叫做阿努比斯吗?它长得就和……就和二毛一模一样!

“莫非,你就是二毛?”梅里盯着壁画上的神祇,忽然担心起来,“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二毛把我扔进这里来,它自己怎么样了?”

没有人回答她,而内心的焦虑却越发深重起来。梅里走到密室门口,想要寻找窥探外界的途径,可密室外却已是白茫茫一片,神殿、大祭司、侍女统统都不知去向,就仿佛整个石砌的密室孤零零地飘浮在虚空之中,只要她一脚踏出室外,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仿佛隔着数千年的时光,悠远而飘渺。

“谁在说话?”梅里吓了一跳,极快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却没在狭窄的密室看见其他人。

“是我,梅里塔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无限的感动与深情,“我接受了你的供奉,听见了你的祈祷,我被你的孤独和渴慕深深打动。你把华丽的宫殿视为荒漠,把王后的头衔视为荆棘,宁可用永生的荣耀换取内心的欢愉,对我而言,一切又何尝不是如此?哦,梅里塔蒙,在倾听你凝视你的无数个日夜中,我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你……”

“你是……阿努比斯??”梅里惊骇地张大了嘴——那个声音,赫然就是从壁画上狗头人身的神祇口中发出来的!

“你也是爱我的,梅里塔蒙。”壁画上的阿努比斯放低了声音,越发显得深情款款,“你为我单独修筑了这个神庙,神庙里的壁画中只有你和我,我们的秘密幽会就再也不会被法老和其他神灵察觉……”

“等等,等等……你说我们幽会?”梅里此刻才发现,密室内的壁画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变了,四壁和天花板上绘制的,全都是头戴金冠的梅里塔蒙和男人形象的阿努比斯。无数大大小小的梅里塔蒙和阿努比斯拜着手,或在花丛中徜徉,或在小船上射猎,一派世俗生活的甜蜜景象。

就像——热恋中的情人。

“可是……我真的不习惯跨物种恋爱……”梅里郁闷地小声嘟哝,心想就连裴思渡那样无懈可击的皮相都让自己心生隔膜,更何况这样一个忽而是狗忽而是人的怪物?要是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估计会被吓死的吧?

“我在世人面前展现的只是神相,唯有在你——我心爱的人面前,才会显现自己的人之本相。”壁画上的神祇耐心安抚着梅里的疑虑,“就像荷鲁斯,他在世人面前永远是鹰头人身的神相,可在梦境中与供奉他的神妾们私会的,就是翩翩美男子。”

“真的吗?那你的人之本相是什么样子?壁画上看不清楚……”想起《西游记》里的帅哥小白龙,梅里忽然充满了期待。

壁画里的阿努比斯似乎闪动了一下,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梅里的手。

“走,去老地方。”还没等梅里看清他的脸,年轻男人已经拉着梅里走出了密室。

密室外果然是一片虚空,但梅里被青年牵引着,依然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这种奇妙的感觉,就仿佛她本身已化作一片轻若无物的羽毛,可以自由地邀游在天地之间。

白茫茫的雾气越来越亮,渐渐被阳光染成了金色。他们在一片难以视物的金光中走了一阵,面前突然豁然开朗——

蓝色的天空,金色的沙漠,最令人惊艳的,是布满沙地、一直铺陈到远方大海边的沙漠玫瑰——那是人间最瑰丽最奇异的景致。

“我来过这里。”梅里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梦境,疑惑地求证,“似乎有人说过,我就是他永不凋谢的沙漠玫瑰。那个人,莫非就是你?”

“是我。”青年苦笑了一下,“可是你后来说,与其做一朵没有生气的沙漠玫瑰,你宁可做一朵会枯萎死亡的真玫瑰,甚至只是一棵长在墙角的三芒草。因为,那才是真正地‘活过’。”

这话真的是自己说的?梅里眨了眨眼睛,竭力想要看清面前男人的模样,却总像是隔着一层薄雾,让她不敢断定自己的猜测。

“听。”青年忽然招了招手,一阵风顿时从大海的方向吹拂过来,穿过沙漠玫瑰组成的空隙,形成了一种梅里从未听过的独特声音。

更为奇妙的是,这风与沙漠玫瑰形成的声音分明是一首动听的旋律,梅里早已从自己的手机铃声中所熟知。

裴思渡说过,这是献给梅里塔蒙的赞歌。

和着这悠扬的赞歌,青年站在空旷的沙海之中,低低地唱起来:“没有香,可谁有我完美的形状;不凋谢,神赐我逃脱轮回的力量;我是一朵沙砾凝结的玫瑰,撒哈拉沙漠在我离开的方向……”

同样曲调的赞歌,却可以唱出截然不同的歌词,一首让人绝望,一首却让人斗志昂扬。

看着脚底盛放的金光灿烂的沙漠玫瑰,梅里情不自禁地跟着青年一起唱了起来:“一眼就看穿的未来,举步维艰的逃亡。爱之于我,不是不死的欲望,是平凡生活的英雄梦想。流星的匆忙,露珠的耀亮,我不要千万年永恒的伪装,只想要一天鲜活的绽放……”

“不要千万年永恒的伪装,只要一天鲜活的暂放。梅里塔蒙,你真的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来逃避永生么?”风继续演奏着迂回的旋律,青年忽然问。

“永生?”

“天上的尼罗河是地下尼罗河的倒影,雅庐里的一切都是现实的倒影。当你获得永生之后,你会住在天上的宫殿里,仍然是你父亲的妻子、拉美西斯大帝的王后,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成为王权之主荷鲁斯的神妾。”

“那你呢?”梅里忽然关切地问。

“我?”青年淡淡地笑了笑,“自然继续待在黑暗的地底,护送一个又一个亡灵到达奥西里斯的审判大厅。”

“这是什么规矩啊,因为我这辈子嫁给了父亲,我死后就要永永远远做他的妻子?”梅里大惊,“何况还有我死去的母亲呢,她也获得了永生,那我岂不是要和母亲同时做父亲的妻子?天啊,这太可怕了!”

“这就是我们根源于尼罗河的宗教,你既然喝过尼罗河的水,你的灵魂就无法摆脱它的束缚……”

“不不,如果永生无非是把尘世的痛苦延长到无限,那么我宁肯毁灭灵魂来逃脱永生!”梅里惊慌之下忽然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你既然是神,一定有办法帮我逃脱这个命运的,对不对?当然,最好我们能够一起逃走!”

“是的,为了这个我已经考虑了很久。”青年点了点头,平静的眸光注视着梅里骤然兴奋起来的脸,含着隐约的忧伤说道,“只要,把你的心交给我。”

“好!”梅里来不及思索这句话的含义,一口答应。然而就在这个字出口的一瞬间,巨大的水流从天而降,彻底淹没了她……

冰凉的水充塞了她所有惑官,当她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梅里发现自己已经沉在碧蓝色的水底,长发如水草一般四处飘荡,而那个紧紧拥抱着她的男人,正将一枚雪亮的利刃刺入了她的心口……

“啊——”梅里骤然发出一声痛呼,使劲一挣,竟真的挣脱了男人的桎梏,仿佛一条缺氧的鱼从水中弹到了岸上。

真的是岸,干燥,坚硬,甚至带着常年不见天日的冰凉。梅里忍着痛爬起身,恍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幽深的甬道里,而远处,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线微弱的烛光。

她居然离开了那个如梦如幻的世界,回到了先前被蛇和鬼们围追堵截的地道里!

可是现在,地道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活物、一点声音,让她依然怀疑自己不过是从深一层的梦境回到了浅一层的梦境。

借着微弱的烛光,梅里发现甬道的墙壁上绘制着几幅栩栩如生的壁画,每一个人物都有真人大小。她朝墙边凑近了几步,看见第一幅壁画正中是一个王后打扮的古埃及少女,正在与光头的大祭司对话,而王后身后,则尾随着长长几串身着白色长裙的侍女。

轻移脚步,梅里看见第二幅壁画展示了王后向神灵献祭的场景。那个神灵狗头人身,岂不正是阿努比斯?奇异的是,一个黑发黑眼的青年正从阿努比斯身上分离出来,向着王后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至于第三幅壁画,则描绘了青年和王后手牵着手行走在大海与沙漠之间的情形。他们身边萦绕着层层叠叠金色的曲线,想必正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玫瑰。而那个青年的手中,赫然托着一个鲜红色的东西——人的心脏!

梅里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后退了一步。

这一切,恰好与梅里方才的经历——吻合。莫非,她方才是穿越到壁画的世界中去了?

“梅里塔蒙,我付出一切都是为了你……”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壁画上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现在我需要你,回到我身边来吧……”

“不,我不是梅里塔蒙,我甚至不是梅里!”梅里捂住耳朵,喃喃辩白,“我的本名叫……叫林嫒媛,对,我只是林媛嫒!”仿佛壁画中随时会伸出一双手将她抓回去,梅里想也不想地迈步逃跑,小腿却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吓得她一下子贴到了墙上。

老天,如果这是梦,就让她快点醒来吧!

橘黄色的烛光就在她的脚边闪动,毛皮带来的温热让梅里渐渐安下心来。她借着徽弱的光线低下头,这才发现那根燃烧的蜡烛正叼在一只黑狗的口中。原来刚才她看壁画太过投入,竟没发现黑狗带着蜡烛走到了自己身边。

“是二毛吗?你没被大蛇当晚饭啊?”梅里弯下腰,从黑狗口中将蜡烛拿在自己手里。

黑拘轻吠了两声,张口拉扯着梅里的裙角,呜呜地引着她往甬道外走去。

“你要带我出去吗?那真是太好了。”梅里望着这条酷似阿努比斯的黑狗,低低地叹息,“要是你能把我带回家就好了……不是‘梅里’的家,是‘林嫒嫒’的家……受了这么多天惊吓,我现在最想的,是原来的爸爸妈妈……”

她没有说假话,可是壁画中的那个年轻男人,为什么一直在她心中萦绕不去……他真的,就是脚下这只默默无言的二毛么?或者,是那个她一直不敢直面的冰山男?

答案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可她偏偏不敢去揭开那层薄如蝉翼的纱幕。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害怕那双黑得能看透她的眼眸,还是害怕掩盖在温情与决绝之下无法承受的真相?

不由自主地,梅里放缓脚步,拉开了与黑狗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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