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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危机

林城地下,黑暗之王的宫殿。

“启禀主上,我们已经成功地将少主和公主逼进了目的地。”鬼跪在地上,向伫立在雪花石水池边的黑暗之王汇报,“一切都不出主上所料。”

“干得不错!”黑暗之王抚摸着盘绕过来的赤色蟒蛇,点了点头。

“怎么,你们所谓的追杀只是在做戏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满地讥笑了一声,“赛特,这就是你对我们合作的诚意?”话音未落,水池边的巨大莲花形喷泉口后“走”出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生着一张极为美艳的面庞,然而她的下半身,却长着巨大的蝎子的螯足!

“见过塞基特女神。”鬼显然对女人心怀惧意,连忙恭恭敬敬地朝人面蝎身的女人磕头行礼。

“我给你们的命令是怎样的,给女神重复一遍。”黑暗之王不动声色地吩咐。

“是。”鬼毕恭毕敬地回答,“主上说,一定要逼少主将公主带进壁画,如果少主不肯就范,我们宁可杀死公主。而公主进入壁画之后,我们就可以撤离了。”

“你还真舍得啊。”蝎子女神塞基特戏谑地瞟了一眼赛特,“我原本以为你和那丫头相交日久,会不忍心下手呢。”

“若非她是梅里塔蒙的转世,这样的丫头满大街都是。”黑暗之王冷笑道,“你觉得凭她就能消弭我和荷鲁斯几千年的仇恨吗?”

“别老说仇恨仇恨,你对荷鲁斯的那点龌龊心思我还不知道?”塞基特放肆地笑了起来,头上的金蝎子一阵花枝乱颤。

“我警告你,这样的玩笑不要再开第二次。”黑暗之王挥退了鬼和赤鳞,沉下脸,“那时候我只是一心想要征服他打败他,才会如此不择手段。可我爱的人,永远只是奈芙蒂斯。”

虽然被黑暗之王的怒气震慑,塞基特仍旧不肯输了气势:“哪怕她背叛了你,你也爱她?”

“是奥西里斯勾引了她,不是她的错!”赛特伸手握住雪花石雕刻的巨大莲花,雪白的石屑顿时簌簌落下,“我没有荷鲁斯那样下作,为了俘获公主的心可以置自己的妻子于不顾。哪怕奈芙蒂斯曾经对不起我,我也一直忠于她。”

“怪不得你先找到了公主,却没能把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给迷惑住。赛特,我原本以为你现在长进了,原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愚蠢。”塞基特笑着笑着,忽然轻叹了一声,“你这点痴心,倒是和我很像。”

“荷鲁斯牺牲色相诱惑了公主那么久,不也没能得逞?”赛特看着水池里余影未散的画面,恰好停留在梅里冲出雅庐大厦而裴思渡气得僵立在原地的那一幕,不由得得意地笑了,“这么多年了,他也没什么长进,还是和以前一样幼稚冲动。我还以为凭他那眼高于顶的性子能曲意逢迎梅里多久,结果我刚除掉伊西斯,他就乱了方寸,再也装不出那副深情款款令人作呕的姿态了。”

“少给自己邀功,要不是我假装那丫头说爱他,他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

塞基特显然不爱听赛特对裴思渡的嘲笑,岔开话题,“你难道就不怕那丫头真的许出那个愿来?”

“我相信她不会。”赛特平静的面容掩不住内心的得意,“不要小瞧了凡人的意志,它有时候很软弱,有时候又很坚硬。事实证明,我这个师长在公主的心目中还是占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所以你心里还是舍不得杀她,你还幻想着她顶礼膜拜你的那一天!”塞基特的声音蓦地尖锐起来,“可是不除掉她,万一我被揭穿了怎么办?”

“别忘了,我们结盟的基础是各取所需。”赛特冷冷地打断了她,“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我有什么打算你无权干涉。”

蝎子女神一时语塞,却很快找到了新的进攻点来平衡她与这位强大同盟者的地位。“可是阿努比斯却老是给我添乱!”她怒气冲冲地抱怨,“你就这么放任他破坏我们的计划?”

“他已经失去了至灵之力,现在和一只普通的狗差别不大。”赛特看了一眼塞基特,眼神闪烁,“何况他吻了公主,激发了诅咒中最可怕的毒,就算恢复人形也无济于事了。”

“比起他攻击威胁我几个姐妹的罪行,这点惩罚还不够平息我们的怒火。”塞基特晃了晃她性感的毒尾巴,斜睨了一眼赛特,“我们姐妹一向快意思仇,必定要亲手教训他一次。你不要拦着就好。”

“他对我还有用。”赛特兴味索然地回应,“只要不伤了他的性命,悉听尊便。”

“你真狠心,他可是奈芙蒂斯的儿子。虽说奈芙蒂斯自我沉睡不问世事,可你不怕她醒来以后找你秋后算账?”塞基特说出这两句话后,成功地看到黑暗之王的面色更为阴沉,不由哈哈一笑,迈开巨大的螯足走远了。

空旷的地下宫殿又安静下来,黑暗之王在原地站了一舍儿,转身掀开帐幕,露出后面一尊真人大小的美丽女子的雕像。他伸手触摸着雕像的每个轮廓,温柔得就像对待最心爱的珍宝:“奈芙蒂斯……”

“哪怕你曾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哪怕我曾经故意外出寻欢作乐,可美人和醇酒还是麻痹不了我心中的痛苦,抹平不了我对你的爱……”黑暗之王慢慢顺着光滑的雕像跪坐在地上,双手依然抱着雕像的双腿,那是他永远也不会呈现在外人面前的脆弱,“我会让你醒过来,哪怕你醒过来之后会更加恨我,也比这样永远看不到你强上万倍!”

耳中忽然又响起塞基特临走时的笑声,轻抚的手掌渐渐停滞,最终握成了拳头。“奈芙蒂斯……正是你的儿子让你陷入沉睡!”黑暗之王忽然怒吼了一声,漆黑的眼中进发出一道锐利的刀光!

梅里是走回双井巷十五号的,因为她的钱包和手机已经随着那条破掉的Dior裙子变成了吸引赤鳞的诱饵。不过更为悲催的是,她发现房门钥匙也被自己一起抛掉了,但愿房东那里还有一套备用钥匙。

得罪了裴大老板,看来工资押金神马的都成浮云了……要是还要承担撬门换锁的费用,梅里宁可每天徒手从三楼窗户爬进屋里去。

无可否认,梅里有点害怕那个女房东。若不是看在尹太太的面子上,房东明显不愿意把肩乎相给自己。

刚一走进楼梯口,正心虚怎么解释丢掉钥匙的事,梅里就意外地听见顶楼传来的喝骂声和犬吠声。犬吠!意识到这一点,梅里仿佛喝了兴奋剂一般,方才还灌了铅似的双腿又充满了力量,用参加百米考试的速度直接冲到了三楼。

果然,透过大大敞开的房门,她一眼就看到了二毛。

可是那条平日温顺可爱的黑狗此刻怎么会和一个人厮打在一起?而且还是一个女人……啊,是房东!

“怎么了?”梅里一开口,马上意识到一个最最重要的问题,“你们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完全没有意料到梅里的出现,在房内扭打得正欢的一人一狗都愣了愣。“是它先跑进来,我才想把它赶出去的!”女房东一把将黑狗掀开,指着它大叫,“你看,它是来偷东西的!”

偷东西?蓦地想起二毛上次抢走自己手机的情形,梅里疑惑地看向黑狗,只见它昂着头警惕地伏在电脑桌边,两个前爪牢牢地按着地上的一张纸片。

而经过刚才的一番混战,电脑桌上的鼠标像个吊死鬼一般在半空中晃起了秋千,摆放在桌面上的那块沙漠玫瑰更是翻了个个儿,差一点就会滚落到地上。

“我早跟你说过,不许这些脏兮兮的阿猫阿狗上来!”女房东声音尖利地叫嚷着,“快把它赶出去,否则我这房子不租了!”

“你不租也行,把我预付的房租和押金还给我。”梅里淡淡地朝房东扔下这句话,走到黑狗面前蹲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二毛,你没事吧?”

此时此刻,她宁可马上被房东赶出门去,也不愿意委屈了这只救过自己性命的黑狗。

“哟,牛气起来啦?有本事就等着瞧吧!”房东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梅里和二毛,“砰”地摔门而去。

“二毛,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梅里揽着黑狗的头,不知怎么的竟想大哭一场。感觉到狗儿在自己抚摸下的颤抖,梅里这才记起它似乎不喜欢自己的触碰,讪讪地收了手,“让我看看你想拿的是什么。”

二毛顿了顿,终于缓缓地移开了前爪,露出身下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纸片。

那是梅里在芦苇域影楼拍摄的古埃及装艺术照。

也是那张从安郁身上遗失的照片。

“你现在来取这张照片,是打算以后不再见我了么?”梅里第一次看透了二毛漆黑的眼眸,忽然做出了一副恼怒的模样,“傻二毛,你难道以为我从此就会跟着裴总再不回来了吗?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么贪财好色啊?”说完,她站起身来,举步离开。

裙角被什么扯住了,低下头,梅里正看见黑狗晶莹的眼睛,像在冰雪中浸润了千年的黑色宝石。

“好啦,方才是逗你玩儿的。”梅里心软了,“我只是去关门。放心,我不会赶你走的。我现在除了你,什么也没有了……”

黑狗放开了梅里的裙角,似乎是咧开嘴笑了。然后它叼起地上的照片,冲着梅里摇起了尾巴。

不知为什么,梅里这一次居然明白了它的意思。于是她在自己的箱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个去民族村旅游时买的花布小包包,将照片放进去,又把带子系在了二毛的脖子上。

“哈哈,你这个样子更萌了!”看着黑狗脖子上挂个花包包的调皮样子,梅里原本一直紧张忐忑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可惜我手机丢了,否则一定要给你这摸样照张相……”

话音未落,二毛已猛地一扑,将梅里推得差点摔倒在地板上。她还没能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黑狗已经一把将她驮在背上,从狭窄的窗户缝隙里挤了出去!

仓皇之间,梅里眼角的余光,只瞥到墙壁上几个黑乎乎的碗口大的影子——是蝎子!

原来,这里也是住不得了!

蓦地想通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梅里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二毛的脖子,仿佛天下之大,她却唯有趴在它温热的脊背上,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是从三楼跳下,但黑狗落地时还是轻巧得没让梅里受到一丝伤害。不知是累了还是怕行人看见狗驮人太过诡异,才跑出双井巷十五号的大门,二毛就抬起前脚直立起来,把梅里放下了地。

梅里胆战心惊地回望了一眼,庆幸没有看到那些蝎子从围墙上爬出来。她来不及喘一口气,招呼着二毛就往前跑,就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也顾不得了。

好不容易在这片旧城区中拐了几条街,也没有发现身后有什么可疑物体追踪而来,梅里终于停下来扶住墙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二毛就围着她的脚边打转。

“好饿……”梅里精疲力尽地沿着墙坐到了地上,苦恼地看着摇尾巴的二毛,“可惜啊,我最后一百元钱,还放在抽屉里……”

那个毒蝎子从天而降的出租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回去。

“就是它!”前面街角忽然涌出一群人,大多数人手中都握着长长的木棍,领路的正是女房东,“就是这条疯狗刚才咬我!”

“胡说,二毛才不是疯狗!”梅里怒气上涌,一骨碌站起身,挡在了黑狗身前。

“我们是城防打狗队的。”一个身材魁梧三十来岁的男人冷峻地打断了梅里的话,“这是你的狗吗?”

打狗队?梅里被这三个字吓了一跳,却越发强硬地回答:“二毛是我养的,它不是流浪狗!”

“有办狗牌吗,还有防疫证书?”男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两句话就把梅里问得张口结舌。

“我可以作证,这不是她的狗!”房东注视着二毛,眼中露出掩饰不住的恶毒,“这只狗根本没有主人,还严重影响了社区安全!”

“你……”梅里惊讶地看着房东得意的冷笑,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那些张牙舞爪扑过来的蝎子,慌忙一踢脚下的黑狗,“二毛快跑!”

然而已经晚了。训练有素的打狗队早已摆出阵型将二毛包围在圈中,一根根长长的木棍此起彼伏,全都照着黑狗的身子砸了下去。尽管二毛身手敏捷,堪堪躲过大多数棍棒的袭击,但它屡次试图冲出人群,都被密集的棍棒给堵了回来。

看着木棍结结实实地砸在黑狗的背上,梅里急得一把扯住打狗队队长撸起的袖子,拼命伸手想抢夺他手里的棍子,口中用力喊着:“二毛,飞起来啊,快钻地道啊……”她不明白,原本闪电般来去自如的二毛此刻为何像只普通狗一样虚弱无力。就仿佛,无形中有什么力量网罗了它的身体!

然而二毛,也只来得及在棍影的缝隙中向外望了一眼。

梅里忽然明白了。她一把挣脱想要反制她的打狗队队长,以平生从未有过的泼辣架势朝着一旁的女房东扑了过去:“是你在使坏!你和那些毒蝎子是一伙的!”

“别闹了!”房东轻而易举地钳制住梅里的胳膊,却以一种围观人群无法听见的声音低声笑道,“那只狗要死,你也要死!”说完,她的掌心中,赫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蝎子,虽然身体只有豌豆大小,但高高翘起的螯尾却针一般刺向了梅里的肌肤……

“汪汪汪汪!”包围圈中的二毛看见了这一幕,疯了一般朝着房东的位置扑去,却被打狗队接连几棍重重地打倒在地。眼看蝎尾的剧毒就要夺走梅里的生命,黑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从眼角处滚落下两颗带血的泪珠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金光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射到房东的手腕上,将她震得手臂一松,整个人都后退了几步!

“该死的赛特!”房东恨恨地咒骂了一句,却不敢再有所动作。

梅里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只是本能地趁着房东后退之际,挣脱了她的禁锢。

“二毛!”耳听到黑狗凄厉的号叫,眼看它倒在棍棒下,伤口中汩汩涌出的血模糊了原本光亮顺滑的皮毛,梅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头撞向挡在面前的打狗队队员,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撕扯着一切妄图阻挡她的人,最终尖叫着跑进了包围圈,“住手,住……”

一股大力从耳后传来,带着沉闷的一声钝响。梅里眼前霎时一黑,等她勉强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而二毛正躺在自己身边,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生气。

“谁知道她会跑进来?我已经努力收手了……”闯了祸的队员讪讪地收起棍子。

“这只狗已经差不多了……队长,现在怎么办?”其他队员也傻了眼,齐齐望向领头的打狗队队长。

“小姑娘,你没事吧?”还是队长老练,大力将梅里扶了起来,“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滚开!”梅里猛地甩开队长的搀扶,踉跄着跪倒在黑狗身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托起它的身体,抱进怀中。

“都有力气生气,看来是没事了,我们还没追究她妨碍执法的行为呢。”女房东适时地走过来,笑着为打狗队队员们圆场,“大家辛苦了,我代表社区居民感谢你们!”

打狗队走了,房东也走了,梅里抱着二毛站起身时,看到的只有围观路人们或同情或好奇的表情。

“请问,附近哪里有宠物医院?”梅里木木地问。

“这只狗应该是救不活了……姑娘你还是别去浪费钱了……”围观众人七嘴八舌地劝阻,“你看,它吐了那么多血……”

梅里不说话,僵硬着身体走向自动让出一条通道的人群。黑狗的身躯并不小,她一迈步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然而就在好心人准备扶她一把时,她又站直了继续抱着狗往外走,就好像刚才挨的那一下把她整个人都敲傻了,甚至连脸上麻木的表情都不会改变。

“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宠物医院?”没有得到答案,梅里继续向过路的行人重复着自己的问题。

终于,有人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当梅里抱着二毛走进这间小小的店面时,宠物医院里的工作人员都被黑狗和梅里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一个助理模样的人走上来查看了一下二毛的伤势,又揭开它的眼皮看了看,摇了摇头:“美女,你还是带它回去吧。”

“不,它还没死!”梅里慌乱地抓起助理戴着手套的手按在黑狗胸前,“你摸摸,它还是热的!”

“没用了,它的伤势太重,再怎么做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不,不会的!二毛是神,它不会死的!求求你们一定要救它!”梅里语无伦次地恳求着,泪水止不住地砸落在黑狗血肉模糊的脊背上。

“谁是神?”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循声走了过来,听助理讲明情况后,打量梅里的眼里顿时多了几分对她精神是否正常的怀疑。然而他毕竟经验老到,随即换上了一副和蔼的表情:“要救它也可以,你先去收费处交一千块钱押金,我们马上做手术。”

一千块钱?梅里呆住了,她现在身无分文,甚至没有手杌可以向人求助!“能不能你们先治疗,我马上去筹钱……”她卑微地祈求着,眼睛四下搜寻可以让二毛暂时休息的地方。她的头很晕,就快要抱不动它了。

“我们是私营小店,医药费不能拖欠的。”主管朝助理丢了个“以后学着点”的教训神色,继续不动声色地诱导,“要不,你先带狗出去取钱?”

“不!”梅里虽然有点头重脚轻,但事关二毛的生死,主管的用意她还是能识破的,“我马上就拿钱来,求求你们先救它!”

“走吧走吧。”助理瞥见主管的眼色,开始往外推梅里,“这只狗救不活的,别在这儿杵着了!”

“你们不救它,我就不走!”梅里用后背抵着门框,恨不得双脚生出根来扎在地上。

虽然明知这样闹下去没有任何益处,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仿佛一旦迈出这个门槛,她就是害死二毛的罪人!

门口又渐渐聚集起围观的人群,好奇地注视着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和这个怀抱黑狗的少女的冲突。这种围观让宠物医院的主管和助理都恼火起来,正准备强制性地把这个惹事精赶出门去,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梅里,走吧。”

这只是一个中年男人平和低沉的声音,却仿佛一颗炸雷惊醒了梅里的神志。她艰难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转过头去,从喉咙深处进发出一个低哑的回应:“李老师?”

清矍懦雅的中年男人走上来,轻轻接过梅里怀中一动不动的黑狗,丝毫不顾及血污染上了他整洁的衬衫。“跟我来。”他抛下这句话,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梅里自然而然地跟上了他,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庆幸,毕竟在她过去的两年里,这个中年男人始终是她绝望中出现的希望。

哪怕刚才裴思渡说,李平老师就是邪恶的赛特,甚至想要她的命……她依然只能跟着他走。

反正,已经没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

李平老师的脚步并不是很快,堪堪能让梅里跟上。然而没过多久,梅里就发现那些好奇的围观人等都被自己抛得无影无踪。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片四下无人的拆迁工地上。一堵只剩下半截的砖墙后,地面如同手机滑盖一样无声无息地打开,露出下面深不可测的漆黑洞口。

“不用再瞒你了。”李平老师转头看着梅里,嘴角扬起淡淡的自嘲,“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谁。”

“我原本也不确定的……”梅里没料到李平老师如此干脆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却也随即放下心来。作为能与伊西斯母子对抗的大神,他无论如何是可以挽救二毛的吧。

“我就是赛特。”李老师细细端详着梅里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小的表情,“你还敢跟我来吗?”

梅里深深吐出憋闷在胸中的那口长气,回答他的是朝地下裂口纵身一跳。

不是不害怕冰冷狰狞的赤蛇,不是不恐惧模样诡异的鬼卒,不是不担心李平老师骤然撕下脸上亲和慈爱的画皮,变成凶狠毒辣喜怒无常的黑暗之王,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因为她必须看着二毛。

看着它生还,或者看着它死去。

这是她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事。

头顶的裂缝关闭,地道里又是一如既往的黑暗。梅里如同盲人一样伸出手臂,摸着冰凉的石壁随着李平老师的脚步前进。

这是她第三次进入地下甬道,第一次为她领路的是安郁,第二次是二毛,但哪一次都不曾像现在这样需要自己小心聆听声音辨别方向。

原来,过去她已经不知不觉太过依赖了,直到即将失去,才体会到那个男人、那只黑狗在她生命中竟然占据了如此巨大的分量。

虽然李平老师,不,黑暗之王赛特一直默不作声,而双眼中也一无所见,但从空气轻微的流动中梅里还是感觉他们已经走出了狭窄的甬道,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里。

李平的脚步声向着空旷的前方走去,紧接着就是一阵“哗哗”的水声,仿佛什么东西沉入了水中。这个变化让梅里一惊,快步想要跟上,膝盖却蓦地一痛,整个人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一片淡绿色的微光忽然从前方亮了起来,虽然微弱,但对于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的梅里来说,依旧不啻于太阳初生一般让人惊叹。她这才发现,刚才阻挡她的是一座女人的雕像。

然而她已无暇去分辨那是谁的雕像了,她就像个受到召唤的飞蛾,亳不犹豫地朝着前方的光源走去。李平就站在那里,注视着那片潋滟的波光。

光线是从一个四方形的宽大水池里散发出来的,一层层带着七彩折光的涟漪从水池中心荡漾开来,浸润着镶嵌水池的雪白石块,也让池边雕刻的硕大莲花喷泉恍如随波晃动。这样瑰丽的景致出现在黑暗的地底,哪怕梅里已经经历过各色梦境与幻象,依然觉得奇妙得不可思议。

她不敢出声打破这片静谧,轻轻在池边跪了下来,注视着浅绿色的池水深处——此刻二毛正静静地俯卧在水中,平日里俏皮竖起的尖耳朵耷拉在脑袋两侧,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而那个少数民族风格的花包包,依然挂在它的脖子上,更显得它像个玩偶般滑稽可爱。

“池中的水引自天上尼罗河,可以起到愈合伤口的作用。”李平忽然开口说道。

“谢谢李老师!”梅里抑制着自己的泪意,哽咽着求证,“二毛它会好起来的吧?”

“二毛?”李平显然对这个称呼颇不习惯,“你还当他是一只狗么?”

“可是……”梅里才吐出两个字就顿住了,她咽了咽口水,将冲到喉咙口的话都重新吞了回去,瞳孔骤然紧缩——波光荡漾的水面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倒影。那影子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最终凝结成一个熟悉的人像——

安郁!

梅里眨了眨眼睛,没错,那个如轻薄纸片般漂浮在水面上的男人,的确就是安郁。可是黑狗二毛仍旧静静地俯卧在池底,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它的伤口中水草般扶摇直上,仿佛牵连着风筝的引线。

梅里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刚触到水面,一点波纹便从她的指尖处荡漾开去,蔓延过安郁波光粼粼的身体。

果然只是影子……没有实体的幻影……

“他失去了至灵之力,所以再也不能恢复人之本相。”李平伸手在水池里轻轻一搅,安郁的影像顿时碎裂成千万片细小的银芒,融进了浅绿色的池水中。

唯一呈现在梅里眼前的,还是那只沉睡中的黑狗。

“它为什么会失去至灵之力?”中蛇毒昏迷后混沌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嗡鸣,梅里恍然明白了什么,“是为了救我吗?”

赛特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将目光重新投向水池中黑色的身影:“安郁,是我的儿子。”

“我为你设定手机铃声,送给你沙漠玫瑰,逼你进入地底壁画,都不过是为了激发你前世的记忆,让你明白谁最爱你,你究竟应该爱谁。”李平微微苦笑,“梅里,你能原谅一个父亲为了满足儿子愿望的私心吗?”

梅里凝望着李平老师,仿佛极熟悉又仿佛极陌生。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在原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记得我给你测试过的‘梦中情人’软件吗?我问你内心真正渴求的品质是什么,你回答说是:‘治愈系、忠犬、勇敢、耐心、专一’,后来结果显示是安郁时,你还不肯相信。”李平说着,转身走到方才撞痛了梅里膝盖的女人石雕前,深深地凝望着她,“奈芙蒂斯,看到你的儿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在雅庐里也会伤心流泪吧?”

“李老师,你有办法让安郁恢复人形的,对吗?”梅里急切地插话,“毕竟,他是为了解我中的蛇毒才变成这样的,那蛇不是你养的吗?”

“不错,赤鳞咬你也是我指使的,因为我要让你看清楚裴思渡的真面目。”李平忽然低下头,痛苦地用手掌撑住额头,“安郁原本可以对付赤鳞的毒,可是我千算万算,却没料到他那时已被裴思渡打成重伤,所以只能动用至灵之力来救你……我,我自以为给他筹划好了一切,到头来却害了自己的儿子啊……”说着,他已是靠在奈芙蒂斯的雕像上,浑身颤抖着低声喃喃,“奈芙蒂斯,你是否感受得到你唯一的儿子所遭受的折磨?你会不会越发恨我?”

“他到底能不能康复呢?”李平老师深切的父爱和痛悔让梅里哽咽起来,无论安郁还是二毛,她此刻都无法面对他的逝去,“如果我猜出他的秘密名字,能不能恢复他的至灵之力?”

“对一个凡人来说,秘密名字的力量只是一时的效用,无法持续。”李平摇头叹息,“要恢复至灵之力,只有一个方法,可惜我做不到。”

“谁,谁可以做到?”

“你!”李平缓缓张开眼看着梅里,“梅里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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