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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手术室的灯亮着,红色,又是红色,血样的颜色。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即使你一遍一遍地听说,一遍一遍地看到,但不是亲身经历就永远无法体会。在两小时之前,我并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而现在,我却希望我永远都不曾知道。

郑凯文坐在手术室前的长凳上。

从郑凯悦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整个人封闭了起来,就像是一幢小房子,门窗紧闭。尽管你看到的完好无损,但内心早已破碎不堪。我办完手续到回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郑凯文还坐在那里。甚至连坐着的姿势也都不曾换过。如果不是他偶尔还会眨眼,我一定会以为坐在那里的仅仅是一具躯壳。

“凯文。”我轻轻地坐在他身边,挽住他胳膊轻轻靠在他肩上。

他终于松开紧紧交错的十指,慢慢地扣住了我的手。

“凯悦会没事的。”我轻声地说着。

其实说这话我也心虚,那么快的车速,把人撞得飞了起来,生存的几率还有多大。

“如果她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混蛋。”他把脸孔埋在双手之间,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家里最小的是她,最疼得是她。妈妈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

郑凯文忽然紧紧地搂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肩膀瑟瑟地起伏着。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我用力地抱住他,像是要把他的颤栗牢牢的固定在我的怀中:“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我筋疲力尽,几乎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在祈祷,郑凯悦一定会顺利过关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走廊里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就能听到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穿肠荡气:“凯悦呢?凯悦在哪里?”

我们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气势汹汹的老头子柱着拐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我们的面前。

“爸,你怎么来了?”郑凯文站了起来。

我急忙也站了起来,脑子忽然嗡的一声。那么大的阵势,还能是谁,还不就是郑凯文他老爸——郑祖望。

“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要我坐在家里看报纸等消息。”郑老爷子愤怒地用拐杖敲击着大理石地面。他身后站着那位将我扫地出门的大舅爷,还有若干我并不认识的类似保镖的人物。说若干是因为那些人突如其来黑压压一片,以至于我一时数不清到底有几个人。

“凯悦呢?凯悦人呢?”

“她还在急救室。”

郑老爷子停止了左顾右盼,死死盯着我们说:“你们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我,我能说什么,我该怎么说呢,我现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呢?无法解答这些困惑的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郑老爷子的横眉冷对。

“爸,这件事……”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郑老爷子咄咄逼人道:“你看到凯悦是跟谁在一起?”

郑凯文,在这个时候却突然的沉默了。

我相信他只要说出那个名字,郑老爷子身后的那些个黑衣服一定会像敢死队一样冲过去把杜泽山碎尸万段。但是郑凯文竟然沉默了,这令我很意外,我一时之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沉默。

郑老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敲着地板吼冲着身后的人大喊:“你们一个个都是瞎子聋子么,凯悦这么大个人,居然也看不住!你们……你们……”发现郑凯文并不打算回答,郑老爷子忽然举起拐杖噼头就要打。

“不关凯文的事!”我伸出手臂将郑凯文挡在身后:“这只是个意外!”

说完这些话,我忽然很佩服我自己,简直有江姐就义时候的英勇气魄。

可是当我抬起眼皮子来一看,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郑老爷子举起的拐杖悬在我脑袋上,那叫一个千钧一发。幸而那拐杖终于慢慢地放了下来,郑老爷子眯缝着眼睛看着我,问:“你是谁?”

“我……”

对啊,我是谁?这问题真如当头一棒。我本应先自我介绍,但是现在话都说开了,我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还不知道。

这个时候,我的自我介绍到底应该是长是短,简单还是赘述呢?

结果郑老爷子用一声怒吼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

郑老爷子一脸肃杀,上前一步,说:“不管你是谁,你来告诉我,凯悦她到底和谁在一起?”好锐利的目光,简直像切三文鱼片的日本刀。

忽然手术室的弹簧门嘎吱一声,所有人的注意力一瞬间都转移到了那扇门上。

“谁是郑凯悦的家人?”

“我,我是他哥哥。”郑凯文飞快上前。

然而医生的面色冰冷,没有一丝血色。

我仿佛听到了半空中惊雷的声音。

“对不起。”医生熟练而低调的说出那句话。“我们已经尽力了。”

气氛瞬间凝固。

郑老爷子瘫倒在椅子上,几乎是像一堵砖瓦墙,瞬间轰塌,当真是天崩地裂。

当真是一阵阵惊雷滚过头顶,连我都是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

郑凯文怔怔地向后退了几步,或者说,他根本是向后倒去,要不是背后有堵墙,他一定会摔倒在地上。而我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什么叫感同身受,我现在算是知道了。

“我要杀了那些个混蛋!”老爷子浑身都在发抖,粗重的喘着气。

周围一片肃杀的安静。

与此同时,一阵奔跑的脚步变得更清晰。一眨眼,郑凯奇出现在了走廊拐角,他一眼看到我和郑凯文,想也不想地跑过来拉住郑凯文就问:“凯悦怎么样了?”

“啪——”

不等郑凯文开口,老爷子已经一记耳光打在儿子脸上,那么清脆响亮。想必郑凯奇的耳朵一定瞬间失去了听力。想我小的时候被愤怒的爷爷打得就是差一点儿聋了。想象一下郑老爷子那拿着羊头拐杖的大巴掌的分量,我就能想象现在郑凯奇有多疼。

“混小子!妹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郑老爷子忽然身子一歪,硬邦邦地倒了下去。幸而这里是医院,一时间大家七手八脚上前搀扶,七嘴八舌,试图将老爷子扶到休息室。老爷子紧紧地捂着心口,好一会儿,才说了那么几个字:“我一定……不会放过这群王八蛋!”

我的意识出现了短暂几秒钟的空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一场车祸么?

还是说车祸背后隐藏着我所不知道的巨大而可怕的秘密?

我专注地看着郑凯文,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像是一张绷紧了的皮,更让我心如刀割。如果他痛苦,他叫喊,甚至他发了疯,我都会觉得好受一些。可是他却只是默默地走到墙边,然后挥起一拳砸在墙面上,虽然是水泥墙,还是振的我背嵴发疼。

那天晚上,我和凯文一直守在郑老爷子的病房之外。

我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彻骨伤痛。高中的时候,有位女同学因为突发疾病去世了,她父母到学校来的时候,我眼看着他们瞬间苍老。仿佛上个礼拜家长会的时候我们还在赞那女同学的妈妈如何年轻漂亮,但是这一秒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太太。一定是在心上承受了无法言喻的伤痛,才会变成这样。

郑老爷子本来就心脏衰弱,这样一倒下,竟然就进了紧急监护室室。人老了,真真是受不得一点点打击的。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十足的为难神色,似乎是在预告着什么。

我们不是看不懂,而是不愿意看懂。

我坐在郑凯文的身旁,绷紧的神经线像细弱的头发丝,只怕承受不住这重量,会令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然而当我一个冷战惊醒的时候,身边却已经空无一人。真是要命,我竟然还一本正经得想要看住他,却竟然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凯文……凯文……”我匆忙地站起来,肩膀上的外套顺势滑落,我都顾不得去捡,一路沿着走廊向医院大门口跑去。

郑凯文这时候好像是正从医院外回来,我几乎是跑过去扑住他,就像是拉住了一根浮木。

“你去哪儿了?”

“去处理点事情,顺便买了点吃的。”他向我笑一笑,眼底浮现的都是疲惫。

我们回到急症室门外的长凳上坐下,他打开那两个袋子,说:“我看你睡着了,所以出去买点吃的东西,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又说:“我刚才打电话让阿昆安排人过来守着,呆会儿我还要去公司一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你早点回去休息,这里还有凯奇在。”

我回过头去望向急症室远处的长凳,郑凯奇坐在那里。在这短短的几个钟头里,凯奇仿佛一下子从一个孩子成长为一个男人。他沉默寡言,眉头紧锁,十指交错地放在唇边,坚实而宽阔的背影几乎是可以和他哥哥相重叠的。

“我担心你。”我紧紧拉住凯文的手。

他微微一怔,眼睛里有光闪了一闪,看我说:“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然后我还要照顾你,照顾凯奇,还有爸爸。”

“对,所以你要记住,你一定不可以出事,你还要照顾凯奇、你爸爸,还有我。”我抓着他的手臂,用力地摇了一下说:“要知道我这辈子做梦都想嫁给有钱人,好不容易让我逮到你,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

他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仍然让我宽心了不少。然后他信誓旦旦地向我点点头,把刚刚带回来的袋子打开,里面是热腾腾的白粥。

“陪我吃点东西。”他说。

有时候我觉得,也许我是多虑的。

他出身豪门,兄弟三人,历经无数商战拼杀,勾心斗角,他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而勇敢。反而是我,茫然间从另外一个世界一不小心踏入这玻璃罩子里面的花花世界,又接二连三的状况不断,快要弄得我毫无招架之力。我现在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想想真觉得可笑,螳臂当车,飞蛾扑火,但我心甘情愿,一傻到底。

言晓楠又要说我不自量力,总觉得自己是圣母玛利亚,博爱天下。

其实,我只是爱他。

我端着白粥,慢慢地搅着。看他。才一天而已,眼睛都已经凹陷下去,虽然仍然干净整洁,但已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活像是快要被泰山压垮的夸父。那依然炯炯有神的双眸,只要细看,就能发现布满了血丝。

他俨然已经不是我初识时的那个郑凯文。

初见时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俨然一副不可一世,君临天下的霸道模样。遥不可及。可现在,他就在我身旁,有血有肉,有泪有痛,会怒也会笑,也会作弄人也会憔悴也会苍老,成了和我一样的普通人,顿时让我觉得他也许会脆弱的不堪一击。

在他的那个世界里的人都必须是金刚不坏之身,打不死,累不倒,别人一巴掌过来脸不能红心不乱跳,还要笑脸相迎,柔声细语。

以前言晓楠同我说,这是生存规则,有些人自愿接受,有些人无奈接受。有钱人不是那么好嫁,你看女明星光鲜亮丽,不知道背后统统血肉模煳。我不信,骂她危言耸听。现在才知道事实更残酷。

这里是升级版动物世界,弱肉强食,尔虞我诈,胜者为王。

“怎么不吃?”他忽然转过脸来看我,我急忙回神,笑了笑说:“在吃呢。”低头看到身旁还有一个白色的盒饭,就问:“怎么还有?”他说:“给凯奇的,他不喜欢喝粥,我买了点肠粉。”他正说着,电话却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于是他把粥碗放在长凳上,说了句“你帮我给他”说着就走到一旁去接听电话。

两名值班小护士从我身旁走过,正在窃窃私语:“太意外了,不知可信不可信。”手里拿着今晨的报纸,另一个又说:“听说EMK的大老板根本就是孟军山……难怪生意会做的那样大,敢跟环宇去拼呢。”同伴露出惊异的神色,瞪大了眼睛说:“黑社会……不会吧。”

经过我身旁时,二人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她们。她们却立刻把目光转开了。我却已经无意瞥见了娱乐版头条,急忙追上去说:“等一下,麻烦你让我看一下这个,可以么?”

她们脸上绯起红晕来,互望了一眼,才将报纸交给我,转身匆匆离开了。

好大幅的照片,虽然并不足够清晰,但是人物背影和轮廓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不就是杜泽山,手挽手,肩并肩地和一个年轻女子从酒店走出来,那女子肩上还披着他的西装外套。连续抓拍数张,看到杜泽山为那女子开车门,送她上车,女子抬起头来,粲然一笑……分辨率太低,看不清楚五官,但是却能看到脖子上闪闪发光的吊坠,不是郑凯悦还能是谁。她竟然对着杜泽山露出这样的微笑……我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与杜泽山在一起。

香港小报之多简直骇人听闻。不知道这照片卖了几家报馆,若是让郑老爷子看到,只怕也等不到天完全亮了,急救室医生可以直接下班了。

我将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长长地吐出胸中郁结。想我几个月前还在和言晓楠捧着八卦杂志津津乐道,可是今天看到这劲爆的头版头条居然觉得如此索然无味,甚至从心里有些厌恶。

“这是什么?”一只手从我背后伸过来,直接从垃圾桶里捡起那张报纸。我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郑凯奇已经把那报纸打开,飞快地扫了一眼,紧接着把那报纸在我眼前一振,兴师问罪一般地瞪着我说:“这是什么?凯悦怎么会跟杜泽山在一起?……你早就知道?”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震惊,竟然被他一眼看穿。我百口莫辩,不知道应当如何跟他解释,像他那样冲动的性格,不知道要作出什么事情来。

“是杜泽山对不对?是他干的?”

“我不知道……”我被他紧紧地抓着,简直要凌空被提起。

我已经走到凯奇的面前,他停了两秒钟才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却又低下头去说:“我吃不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许久,终于撒开手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我被他突然撒手一扔,肩膀撞在墙上,撞得生疼,险些摔倒在地上,待我站稳他已经风一般冲出了医院大门。我飞快地追了两步,却又想起来郑凯文,但是走廊拐角处却已经看不到他的影子。再回头去看郑凯奇,人影也没了。

我手忙脚乱地抓住一个护士就问:“你看到刚才在这里打电话的人么?”

那护士被我抓住之后一脸的茫然,指了指门外说:“刚刚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他说得一定是凯奇不是凯文,那兄弟俩长得那么像,旁人一下子怎么分得出来。我谢了那护士匆忙就追出去,玻璃门慢吞吞地打开,我心里火燎,等它隙开一条缝就埋头钻了出去,却不料迎面走进来一个人,于是狠狠撞了一个满怀。满眼火星,就听那个人满是诧异地问:“梁小姐,你去哪儿?”

我一抬头,竟然是阿昆。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的菩萨,拉着他就跳脚道:“快,凯奇跑去找杜泽山了……我真怕他出什么事,你看到凯文么?”我语无伦次,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最后他只是说:“你找不到二少爷了?”

“我连三少爷也弄丢了。”我真是火烧眉毛,他却还搞不清楚状况。急死人了。我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围做一团在飞,终于被我杀出一条出路,大声命令:“你留下来,我去找凯奇。把车钥匙给我。”

但是一想,香港车道左行,我根本开不来那种交通规则,还不如直接打车过去。眼看着一辆的士正转弯进来,我丢下一句“我自己去,你看好郑老先生”,也不等阿昆回答就飞快地跳上了那辆红色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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