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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两个月之后,津田良平和冻冴子一起,一同来到了东京。

二人来到塔马双太郎的研究室,开门迎接他们的是杉原允,双方都是久违的笑脸。

室内满是研磨咖啡豆的浓郁芳香,塔马双太郎正一手拿着玻璃咖啡壶。

“终于就等明天了。”塔马双太郎坐在沙发上,摆弄着咖啡杯说道。

“都是托摩衣子女士的福。”冻冴子的话,引来了杉原允的赞同。

“真没想到,她还买了两张去波士顿的机票啊……”

在给津田良平的信封里,还装了在盛冈市内购买的订票凭证,以做拒收两百万的补偿。津田良平跟冻冴子和塔马双太郎一番商量,决定接受她的好意。

二人利用春假,明天就会乘上飞往波士顿的航班。

“二位都是头一回出国吧?”塔马双太郎问道,冻冴子笑着肯定了塔马的询问。

“那就和度蜜月一样呢,好好玩儿一场。也跟鲍根先生联系过了,就让他尽地主之谊吧。”塔马双太郎笑着说道,“听说他现在也跟家人生活在一起,貌似是受了你们两位的刺激,终于决定跟老婆复合呢。他在电话里说,是你们小两口,让他知道了夫妻间的羁绊有多牢固。不过,我这个单身汉是无法体会了。”

冻冴子笑着偏了偏头。

杉原允望向塔马双太郎,向他问道:“说到摩衣子女士……明明益子才是那幅脚的作者,为什么却对她谎称,是执印老先生的作品?这件事我怎么想也不明白。”

“一定是因为屈辱吧。”塔马双太郎点头说。

“屈辱?说谁呢?”杉原允感到一头雾水。

“都说了是益子秦二郎。初次见面的时候,摩衣子的冷脸,让他非常羞耻。他和执印老师,在起点位置处不相上下,现在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明明自己也有过优秀的作品。就是这种感情,促成了他的行动。”塔马双太郎推测着,“女儿对别的男人心醉不已,对自己却只有轻蔑,考虑到这种心理,他的行动也就不矛盾了。即便让我们看,那幅赝品相比真正的葛饰北斋作品,也毫不逊色,还一度把它评为惊世杰作,摩衣子会相信那是执印岐逸郎的手笔,看来这也不奇怪。”塔马双太郎长叹一声,“没有非凡的才能,是无法制造出那种赝品的,益子秦二郎也很清楚,恐怕他也把那幅画,视为这辈子的最高杰作吧。在一旁看着摩衣子,被震撼到的模样,益子一定非常满足吧。”

“可是……”杉原允还是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非得说,那是执印老先生的作品不可?岂不是反倒助长了对方威风。”

“这么说吧,那时候,益子秦二郎还没有道破,自己和摩衣子的关系。假设他以波士顿有自己的赝品相邀,你认为摩衣子会跟着去吗?正因为听说事关父亲,她才跟着拜访了收藏家,总不能之后又改口,说那些都是自己画的吧。”

“原来如此,确实在理。”杉原允点了点头。

“益子秦二郎其实也爱着摩衣子……”塔马双太郎慨然兴叹,“不对,他是爱着自己,所以千方百计要得到摩衣子的认可。”

“父亲和女儿啊……渴望确认亲子羁绊的人,聚集在了一起,就有了这回的案子啊。”杉原允不禁感慨良深,“如果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益子秦二郎先生也不会有,展示自己伪造的葛饰北斋的浮世绘的想法吧。”

“羁绊的确认?难得你有这种诗意的形容。真被你说对了,老师并不完全愿意,让她和益子见面,所以得知是她杀了益子的时候,认为全部责任都在自己。”塔马双太郎点头说,“不管动机如何,确实是老师让两人见面的。即便决定自杀,他对摩衣子也没有怨恨。”

“总觉得,摩衣子女士和阿荣很像呢,阿荣也在北斋死后,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吧?”

塔马双太郎和津田良平双双地点了点头。

阿荣在做完北斋的佛事后,就突然从江户消失了,就连最后死在哪里,也无从考证。也有传闻说,她像乞丐一样,重复着葛饰北斋当年走过的路。

“说到北斋……年表带着吗?”杉原允催促着津田良平。

那份年表是塔马双太郎拜访盛冈的时候,和津田良平共同完成的,杉原允还没有看过。

津田良平从包里取出笔记本。为了方便阅读,年表已经重新誊写过了。

杉原允接过改好的笔记,迫不及待地读起来。

宝历十年 | 1760年 |   | 生于本所沟渠一带,川村清七(仏清)为其父。川村家极可能为御庭番世家,世人谓之忍草,藏于市井搜集情报母亲为御用镜师中岛伊势之姐。 |

永安四年 | 1775年 | 十六岁 | 迫于生计,开始雕版师的修行 |

安永七年 | 1778年 | 十九岁 | 加入胜川春章门下,画号春朗 |

宽政四年 | 1792年 | 三十三岁 | 遭到胜川派的除名,穷困潦倒 |

宽政五年 | 1793年 | 三十四岁 | 被叔父中岛伊势收为养子,开始学习狩野派绘画过继后丧妻 |

宽政七年 | 1795年 | 三十六岁 | 继承第二代菱川宗理之名,将中岛家继承权让予长子作为画师再出发 |

宽政九年 | 1797年 | 三十八岁 | 这一时期居住于浅草大六天神神社旁,开始招收弟子再婚 |

宽政十年 | 1798年 | 三十九岁 | 将宗理之名返还宗家,移居本所林町受荷兰船长之托作手绘风俗画卷,卖得三百两和荷兰使节常宿的长崎屋建立关系,以此为学习荷兰算盘、或收集铜版画等资料的窗口为了建造防范俄罗斯侵略的防波堤,幕府派出总数四百人的大巡视团。赴虾夷进行考察 |

宽政十二年 | 1800年 | 四十一岁 | 伊能忠敬赴虾夷实地测量,幕府内迅速对海防问题给予高度重视 |

享和元年 | 1801年 | 四十二岁 | 父亲仏清于年末死亡,加之上一年表发了带刀自画像,可以想象北斋在父亲过世的同时,子承父业 |

享和三年 | 1803年 | 四十四岁 | 美英两国船只赴日频繁向幕府提出通商要求 |

文化元年 | 1804年 | 四十五岁 | 这一年,以《东海道五十三次》为题材的系列作品发表,或是上一年左右赴东海道沿岸调查的余录俄罗斯船只进入长崎港。 |

文化三年 | 1806年 | 四十七岁 | 赴千叶、山梨旅行凭借读本插画博得压倒性人气俄罗斯人入侵、洗劫桦太 |

文化四年 | 1807年 | 四十八岁 | 俄罗斯军舰侵略南千岛群岛中的择捉岛美英船只来航长崎,幕府危机感加重 |

文化五年 | 1808年 | 四十九岁 | 在龟泽町新建住宅,这也是北斋一生唯一的房产江户湾建设炮台,间宫林藏桦太探险,确认间宫海峡英国军舰费顿号非法入侵长崎港 |

文化九年 | 1812年 | 五十三岁 | 以名古屋为中心,滞留大阪、和歌山、三重幕府逮捕横行于千岛群岛南侧洋面的俄罗斯舰长,俄方随后增派舰船,要求放人 |

文化十一年 | 1814年 | 五十五岁 | 将画号“北斋”让与弟子桥本,将用数年的副号“戴斗”升为正式画号英国船驶入长崎,停留长达半年 |

文化十四年 | 1817年 | 五十八岁 | 再次前往名古屋旅行,并在当地绘制大达摩图,之后又赴关西周游英国船抵达浦贺 |

文政元年 | 1818年 | 五十九岁 | 滞留和歌山幕府拒绝了英国船抵达浦贺后的通商要求 |

文政二年 | 1819年 | 六十岁 | 将画号戴斗让给弟子近藤,改名为一 |

文政八年 | 1825年 | 六十六岁 | 前往山梨英国船在陆奥沿岸两度出现对外国船只的反复来航,焦急不已的德川幕府,终于向诸侯下达异国船只驱逐令 |

文政九年 | 1826年 | 六十七岁 | 文政六年赴日的西博尔德,于这一年到江户参政 |

文政十年 | 1827年 | 六十八岁 | 《富岳三十六景》开始发行 |

文政十一年 | 1828年 | 六十九岁 | 西博尔德事件,此后对西学的镇压加剧 |

天保五年 | 1834年 | 七十五岁 | 至此已搬家五十六次舍弃旧名为一,改号为卍这一时期结识了从小布施,前往江户游学的高井鸿山此后长达五年的时间里,都隐居在三浦半岛的浦贺 |

天保八年 | 1837年 | 七十八岁 | 大盐平八郎之乱负责处理大盐事件的乌居耀藏,开始就海防问题调查浦贺、房总半島地形被批为国际问题的“莫里森”号事件在浦贺爆发。搭乘七名日本漂流者的美国商船要求入港,浦贺奉行炮击退之葛饰北斋自然仍在浦贺,普遍认为他在场,视之为其生涯的大事件 然而,北斋在这一时间,和出版商的频繁书信往来中,全然不曾提及此事 |

天保十年 | 1839年 | 八十岁 | 鸟居耀藏的告密,掀起蛮社之狱 |

天保十一年 | 1840年 | 八十一岁 | 前往房总半岛旅行 |

天保十二年 | 1841年 | 八十二岁 | 鸟居耀藏巡视房总半岛在水野忠邦的提议下,展开天保改革鸟居耀藏升任南町奉行 |

天保十四年 | 1843年 | 八十四岁 | 由于天保改革失败,水野忠邦被罢免中老,次年复职 |

弘化元年 | 1844年 | 八十五岁 | 长期滞留小布施,住在高井鸿山宅中,实施监视 |

弘化二年 | 1845年 | 八十六岁 | 水野忠邦、乌居耀藏垮台,因蛮社之狱入狱的高野长英逃狱和女儿阿荣一起再度逗留小布施,为时半年 |

嘉永二年 | 1849年 | 九十岁 | 四月十八日死亡,葬于誓教寺仏清墓 |

“不得了!……”杉原允喟然长叹,“真不得了,巧得可怕!”

“内容保证属实!……”津田良平盯着杉原允,向他做了保证,“葛饰北斋开始旅行或者改名的时间段,都一定会有外国的船只来航,他在浦贺停留期间,鸟居耀藏也开始进行沿岸考察。我想北斋百分之百,是从事海防相关的探索任务。”

“可是,并没有外国船只,和葛饰北斋有直接关系的证据吧,就算是被认为是偶然……”

也是无可奈何吧。杉原允紧紧地盯着塔马双太郎。

“只看年表,会产生外国船每年都会来日本的错觉,其实,每回都有两、三年的间隔。葛饰北斋的旅行,却像是认准了时间,绝对有蹊跷,没有人敢说这纯属偶然。”津田良平强词夺理地分辩着,“最重要的,除了少许几次,北斋的旅行,都没有留下去了实地的证据。连篇日记都没有,谁知道他真正去了没有。完全可以想象,他装作去山梨,结果却到了长崎。总之重点是——外国船一来,葛饰北斋就开始旅行的事实。”

杉原允默不作声地瞪着年表。

“况且,在他上房总半岛旅行的第二年,鸟居耀藏就到同一个地方,展开了巡查。时机吻合得可怕啊。”津田良平指着年表说,“还有弘化二年的小布施之行,肯定也不是偶然。逃狱的高野长英,极有可能就藏匿在鸿山家里,或许就跟葛饰北斋的这次行动有关系。”

“有道理,有道理。”杉原允渐渐接受了津田良平的说辞。

津田良平揪着头发,甚至忘了给杉原允进行解说。如果没有明确的理由,葛饰北斋不应该再次前往小布施。

杉原允张着嘴巴,望着二人。

“因为鸟居耀藏垮台了……或许,葛饰北斋是想让儿子崎十郎立功。”塔马双太郎一拍桌子,骄傲地喊着,“高野长英在熟人和后援的帮助下,长达五年逃亡在外,假如北斋的儿子,能够成功地逮捕他,无疑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等一等,我记得之前确实看到过,相关的资料来着……”

塔马双太郎激动地冲向书架,他记得在某本书上,看到过高野长英的逃亡路线。一阵翻箱倒柜之后,塔马总算找到了。地图上用点线标注了逃亡路线。

“果然猜对了。长英逃狱后,直奔出生地岩手的水泽……”塔马双太郎激动地大喊起来“不过,直通目的地的奥州街道太过危险,他就利用中山道,从岔路去了新潟的直江津。这条路线毫无疑问,会经过小布施。”

津田良平顿时被塔马双太郎的着眼点震撼了。

“于是乎,葛饰北斋就瞄准了这一点,心无旁骛地立刻直奔小布施。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吧。”塔马双太郎激动地说道,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惊讶。

“这下子,证据就足够充分了。改号和搬家,都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长期旅行的目的,大半都是为了监视危险人物、或者调查海防据点,家系的不明了,也是为了隐藏武士身份的事实。我们已经解开了到此为止的所有谜团,毫无疑问北斋就是密探。”塔马双太郎震撼地宣布着,“最初和你见面的时候,我真是压根都没有想过,能够有如此大的收获。虽然不知道国府先生是受什么启发,产生了‘北斋密探说’的灵感,我真是越来越为他惋惜啊。假如没有他的提示,至今我们也不会对北斋,抱有任何疑问。全是小国的功劳,我们仅仅是完成了手足之劳而已。”

“先等一等,大家是不是漏掉了重要的部分?”杉原允焦急地打断了塔马双太郎的说明,“津田良平先生已经证明了,关于葛饰北斋的收入问题,所以,这些谜团才一涌而出,可是,并没有说明钱都去了哪儿啊。有钱和密探说有什么联系?他是故意装穷吗?……这里我就想不通了。”

“北斋确实收入不菲……可是开销同样巨大。”

塔马双太郎笑了,全员的视线再次投向他。

“那种时代,最烧钱的奢侈享受,就是出门旅行,所以幕府才会想到参勤交替制度,为的就是削减各地大名的经济实力。现在去京都只要三个小时,当时却要花费二十五天以上。将近一个月都不停地住旅馆,再加上一日三餐,差不多得花上五十万。又比方说,集中了民问信仰的伊势参拜,距离江户算是相对较近了,一个往返,平均也要五两经费,放到现在,就是四十万以上的大开销。而且,这还是最低消费,要想在路上玩得尽兴,费用还要翻一番。所以,大家才对旅行充满向往,一辈子没踏出过江户的人,当时可是多了去了。当时出个远门,恐怕比现在的出国旅行还费钱吧。”

“原来这么耗钱啊,真是意外。”

“像北斋这样不停地长途旅行,收入再多也不够用。从理论上算,离开江户三个月的实际开销,就超过一百五十万。你们看北斋的年谱,差不多隔一年就有一次。穷人想也不用想,就算腰缠万贯都很难负担。”塔马双太郎指着北斋的年表说,“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要怀疑:北斋为什么不把旅行见闻作品化。花了巨资出游,却连一幅画也没有,不觉得浪费吗?从常识考虑确实矛盾,现在却很好解答了。既然声称去了山梨,就不能拿半吊子的作品糊弄了事,否则肯定会被世人质疑,没错吧?”

这下子,杉原允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只是……”津田良平道出了心中的感慨,“有种感受,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就算知道他是密探,葛饰北斋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却丝毫没有改变。该怎么解释?”

在津田良平看来,这是最大的谜团。即便真相大白,画狂人的印象却并未破坏。当弄清楚他的经济问题时,对北斋印象的改变,到头来却又恢复了原样。明明费尽心血才解开了他的谜题……

“你也有同感?”塔马双太郎露出了苦笑,“葛饰北斋确实在履历和行动上,对世人撒了谎,却无法在精神上作假,所以,他给人的印象并未改变。他对绘画真挚执着,对人不掩喜怒哀乐,隐瞒工作和表达性情是两码事情,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真正的葛饰北斋。正因为北斋的精神不存在内幕,所以,即使他密探身份的落实,并不会动摇他的固有形象。假如他是为钱卖命,只在利益驱使之下接受工作,我们肯定会认为他是个惹人厌的老头子。”塔马双太郎两眼如炬,激动地说,“但是,葛饰北斋始终心系日本的将来,甚至可以认为,从事密探工作,反倒是他的骄傲吧,所以才能做到心灵的不屈和爽朗。我是越来越喜欢北斋了。虽然对津田先生来说,肯定是多此一举,还是让我来介绍介绍北斋的遗言吧。”

塔马双太郎看向杉原允,继续庄严地说道:“化作磷火,夏原驰骋梦魂绕……此生无悔亦无憾!畜生,这是对活出精彩一生的心满意足。在那个时代,没有谁能像北斋一样,幸福地走完一生吧。不如说他是从密探工作上,时时刻刻地感受着身为日本人的自豪吧。”

“化作磷火,夏原驰骋梦魂绕……”杉原允重复地默诵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松尾芭蕉的著名遗言。

“松尾芭蕉做过密探的嫌疑。也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呢!”杉原激动地看着众人,“旅途罹病,荒原驰骋梦魂萦……这不是很像吗?”杉原见冻冴子点头表示赞同,更起劲地说了起来,“虽然季节不同,的确是一样的句子。或许不能当作证据,看来被当作密探的两个人,都达到了相同境界啊。我信!北斋绝对是密探。”

“唉,说服你还真简单,都不需要费心讲道理,还要研究者干嘛。”

塔马双太郎苦笑着,不经意间,和冻冴子四目相对。

塔马端起咖啡杯,满是和煦的笑容。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冻冴子拼命忍着溢出的泪水。

或许是眼泪作怪吧,塔马双太郎的脸渐渐模糊了起来,转而浮现出兄长国府洋介爽朗的面孔来。兄长国府洋介也正满足地笑着。

津田良平冲冻冴子点了点头,静静凝视着她的侧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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