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号01号——里见纱江子
撕信的背影。
小学四年级的夏天。校舍的玄关。会合的地点贵惠先到了。可以看见她站在下楼梯后的正面鞋柜前的背影。
贵惠。想要喊她名字的瞬间,贵惠发现什么似地忽然抬头,把手伸向鞋柜。
情急之下她停步,屏住声息,待在走廊角落一动也不能动了。
贵惠从纱江子的鞋柜里拿出了什么。——是一封水蓝色的信封。
发现有人写信给自己,纱江子的肩膀紧张地绷住。就在下一瞬间。贵惠窄小的肩膀和纤细的手臂动了。那双手毫不犹豫地拆开寄给纱江子的信。即使是背影,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没能来得及制止。纱江子怔立原处,耳中听见“唰”的一声。贵惠的动作没有迟疑。
信逐渐被撕毁。
看得出贵惠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急迫得近乎可怜。快点,快点,快点。逐渐变得稀烂的水蓝色信封与信纸。焦急的指缝间,落下了一片碎纸。
纱江子感觉到自己的脸扭曲了。沉重的东西积压在胸口和腹底,陷进一种快哭出来的心情。
住手。咬紧牙关。
住手。住手啦。谁叫你看的?谁叫你拆的?而且,而且居然还把它。
“贵惠。”
——你凭什么撕掉它?
慢慢地走近,出声一唤,贵惠赫然回头。把撕破的信藏在身后,“啊”了一声。
“纱江子,你好慢唷!”装出温吞的声音,握着碎纸的手揣进裙子口袋里。
“等你等好久了。快点回家吧。”
“……嗯。”
贵惠拉起纱江子的手。感觉得出她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快点啦,纱江子。为了隐藏极度的焦急与慌乱而装出来的,软弱的笑。
拿出鞋子时,纱江子假装若无其事地往下望去。贵惠好像没发现,但她遗落的一片碎纸掉在地上。上头的文字跃入眼帘。
小小的,圆圆的字体。
纱江子看出那是信封的寄件人部分。男生的名字。果然,她想。胸口揪紧一痛,呼吸变得难受。
她们的学年里,叫这个名字的只有一个人。而他是纱江子暗恋的对象。
“纱江子,走了啦!”贵惠说。温和的,天真无邪的声音。塞着支离破碎的信,她可爱的裙子摇摆着。
第一节
连络不到半田聪美——岛津寄来这样的简讯。
纱江子正好刚跟广告代理商吃完饭回家。今天回家后她只想睡觉,而且明天感觉会比今天回来的更晚。麻烦事还是趁记得的时候赶快解决掉。
她在离家最近的车站下了车,边走边打电话。
“连络不到是什么意思?为了安排她跟KYOKO见面,我约她谈过了啊。”
她对着响了两三声就接通的电话问。可能是在宿舍房间,岛津的周围很安静。
‘我知道。你安排她们在宴会上见面了对吧?到这里她都还有传简讯告诉由希。可是后来聪美就不接电话,也不回简讯了呢。’
那场宴会以后,纱江子也没再见过聪美。她每天都忙着处理随时都会突然冒出来的活动和准备。今后的预定都跟日期连结在一起,记忆在脑中;但是已经结束的事,瞬间就成了零碎的场面拼凑。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边走边翻记事本确认,不过才两个星期前的事而已。
“会不会只是刚好在忙?再看看怎么样?”
‘会吗?接到最后一通简讯时,由希很想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马上打了电话。可是明明才刚寄了简讯,聪美却没有接电话。这不是很奇怪吗?’
“简讯说了什么?”
纱江子回想那天宴会的情况。向登记处还有相关人士寒喧打招呼。因为匆忙地到处走动,结果她见到聪美,就只有一开始碰面打招呼的时候而已。途中为了好好地安排两人见面,去找聪美时,她人已经不在会场了。就在这当中,KYOKO来向纱江子打招呼,说:‘今天谢谢你的安排。’
‘我刚才跟半田谈过了。真怀念。谢谢你带她来。’
两人好像已经见过面,聪美也回去了。待在全是陌生人的宴会上,或许让聪美感到不自在。既然事情顺利办好,纱江子也没有再去多想。
隔天聪美传简讯来。‘昨天谢谢你。我跟KYOKO说到话了。’内容就只有这样。即使是传给朋友,她也习惯性地用敬语写信,十足半田聪美的作风。
‘说是见到KYOKO小姐了,清濑的事确实转告她了。然后叫由希告诉大家这样。’
“我也收到一样的内容。我在忙的时候,她们两个好像好好见到面了。KYOKO也跟我道谢了。”
这么回答的瞬间,岛津的声音跳起来似地变高了:
‘真的?KYOKO小姐说什么?’
“没什么啊。清濑阳平什么的多余的事她几乎没提。只说见到聪美她很开心。”
KYOKO没有特别困扰的样子,也没有狼狈的模样。电话另一头传来伤脑筋般的呜呜呻吟。
‘这样啊。我也传简讯给聪美说我想知道详细情况,问她要不要大家聚一聚呢。如果KYOKO小姐能来,下次同学会的时间,配合她的行程决定是最好的嘛。’
这人一定很闲吧——纱江子心想。
连络不上聪美的两个星期之间,急得坐立难安、咬牙切齿。这都是因为岛津很闲。他把毫无变化的日常,全部寄托在过去的共同体中出了名人这样的价值上。
“总之我也会再连络聪美看看。”
她用带着受不了的叹息声应道,但不晓得是不是太迟钝了,光是叹息还不够点醒岛津。他用开朗的声音接着说:
‘嗯,麻烦你了。然后啊,不管连不连络得上聪美,最近要不要我们几个聚一聚?啊,不是同学会那么夸张的,真的只是小聚喝喝酒这样。记得真崎说他最近好像也要上东京来,你上次也没能参加,一定很想念大家吧?’
“是啊。”纱江子应着,心想那就是下下星期了。真崎预定下次来东京的时间。这次是真的来出公差,纱江子要把他介绍给这次的客户。
‘贵惠现在已经结婚了,不晓得能不能来,要不然你去问问她怎么样?’
“不行吧。她孩子还小,有事没事就把妈妈找出来,孩子也太可怜了。你该替人家想想吧。”
纱江子苦笑着,随口道了声再见,挂断电话。车站前的马路一片漆黑,是连霓虹灯都已经熄灭的时间了。住宅区的车站。林立的公寓窗户。纱江子仰望着,吃不消地喃喃道:
“怎么会冒出贵惠的名字?”
她推起眼镜,狠踹地面似地踩着低跟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