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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俘虏

黠谋国王执政的末期,沿海和内陆大公国之间所爆发的冲突并非新兴的分裂事件,而是已有的歧见再度引起的纠纷。四个沿海大公国毕恩斯、公鹿、瑞本和修克斯早在六大公国组成之前就已经是个王国,当恰斯国统一战争的策略使得威德国王确信征服它们并无利可图时,他就把野心转向内陆。他所领导的严明部队很快就攻下游牧部落散布的法洛地区,而人口更多且较为安居的提尔司,在它昔日的国王发现领土遭包围,商业路线也被断绝了之后,也不情愿地投降。

有整整一个世代的时间,古老的王国提尔司和日后的法洛皆被视为被征服的领土,他们丰裕的谷仓、果树园和畜群因沿海大公国的利益而遭大肆利用,而威德国王的孙女康凯王后早就明智地看出来这将在内陆地区酝酿不满情绪,所以极度包容且睿智地将法洛人民的部落长老和提尔司前任皇室的地位提升为贵族,并运用婚姻和土地授予促成沿海和内陆结盟,也首次将她的王国称为六大公国。然而,她所有的政治手腕仍无法改变不同地区相异的地理条件和经济利益,因为内陆大公国的气候、居民和生活方式实在和沿海人民大相径庭。

在黠谋统治的时期,两个地区不同的利益分歧因他两任王后的子孙而更加恶化。坚贞王后是他年龄较长的两个儿子惟真和骏骑的母亲,是一位来自修克斯的女贵族,此外她也有些贵族亲戚住在毕恩斯。她本身是个相当典型的沿海人。黠谋的第二任王后欲念则来自法洛,但她表示她的家族血缘和古老的提尔司皇室及瞻远家族具有远亲关系,因此,她再三重申她的儿子帝尊比他那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更像皇族,也更有资格当上国王。

王储惟真失踪和死亡的谣传,以及黠谋国王显而易见的失能,使得沿海大公国认为权力和头衔将落入拥有内陆血统的帝尊王子手中。他们宁愿和惟真王子未出世的孩子结盟,因为他将是沿海人的王子,可想而知他们竭尽所能为保障沿海的血统巩固权力。时值沿海大公国遭受劫匪和冶炼之际,这确实是他们所能做出的唯一合理的选择。

王储继任典礼过于冗长。群众老早就集合完毕,好让帝尊正式进场,按照阶级位置一路走到主位,昏昏欲睡的黠谋国王则在那儿等他,而脸色犹如细蜡烛般惨白的珂翠肯则站在黠谋的左后方。黠谋身穿毛领长袍,所有代表王权的皇家首饰妆点一身,珂翠肯则坚决抗拒帝尊的建议和怂恿,仅穿着朴素的紫色长袍,笔直地站着,在隆起的腹部上方系上一条腰带,还有一个简单的金色饰环固定住她的一头短发。要不是她额旁的那圈金属,她看起来可就像站在一旁准备服侍黠谋的仆人。我知道她仍将自己视为牺牲献祭而不是王后,但她却无法理解那身僵硬的服饰让她在宫廷中显得更格格不入。

弄臣也在场,身穿一件磨损的黑白花斑点装,鼠儿又出现在他的权杖顶端。他也把脸涂上黑白两色,而我纳闷这是用来掩盖他的伤,还是仅为了搭配他的花斑点装。他比帝尊早出现,缓缓地漫步在走道上,显然很享受自己一手酝酿的场面。他挥舞鼠儿权杖以表达祝福之意,接着向与会者行屈膝礼后就优雅地跳到国王的脚边。侍卫原本想拦住他,但引颈观望且咯咯发笑的人们却挡住了去路。当他走到高桌上坐下时,国王心不在焉地弄乱了弄臣稀疏的头发,看来他也很难稳稳地待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群众因弄臣的表演或愤怒或欢乐地面面相觑,而他们面部的表情恰恰取决于各自对于帝尊的效忠程度。我自己则深恐这将是弄臣的最后一场闹剧。

城堡里一整天的气氛好比锅里的沸水般热烈。我误以为毕恩斯公爵的口风很紧,没想到我却不断遇到太多忽然对我点头致意,或是锁定我的双眼想与我交换眼神的那些位阶较低的贵族。我怕这情况无法逃过帝尊那群爪牙的监视,因此下午大部分的时间我只好待在房里或躲在惟真的烽火台中,徒劳无功地对他技传。我本来希望在那儿清理自己的思绪以唤起对他的记忆,却白忙一场,反而极力捕捉欲意在烽火台楼梯间轻微的脚步声,或是感受择固或端宁细微地触及我的精技感知。

当我放弃技传之后,就坐下来花了很长的时间认真思索该如何把国王房里的侍卫全都引开,这可是一道未解的谜题。我听到外面的海浪拍打声及风声,而当我短暂地打开窗户时,突然一阵强风直接把我吹到房间的另一头去。多数人觉得这是个举行典礼的好日子,逐渐增强的暴风雪或许能将劫匪困在他们目前的停泊处,确保我们不会受到新一波的劫掠。我望着冰冷的雨水在积雪上冻结成冰,使得道路异常滑溜,然后就想象博瑞屈将和王后以及轿子里的国王在那样的路况下连夜赶路。这可不是我所喜爱的任务。

人们谈论到重大的迹象显示大事即将发生。现在除了麻脸人和壁炉之蛇的故事外,厨房又增添了新的恐慌。当天烘焙的面包没有发酵膨胀起来,桶子里的牛奶也在去脂前就凝结了,这让可怜的厨娘莎拉吓得半死,并声称她的厨房里从来没发生过这等怪事。养猪的人甚至不让猪只饮用发酸的牛奶,因为他们确信牛奶已遭诅咒。制作面包所遭遇的挫折迫使厨房的仆人们以双倍的速度赶工,纵使他们早已因忙着喂饱所有的观礼宾客而累坏了。我如今能担保,只要一个不悦的厨房工作人员就能扰乱整个城堡的气氛。

守卫室的粮食配给已经不多,炖肉也太咸了,啤酒喝起来更没味道。提尔司公爵抱怨他房里的酒喝起来简直像醋,这反而让毕恩斯公爵对修克斯和瑞本公爵表示,即使送一点儿醋到房里都会是挺好的待客之道。不幸的是,这些评语不知怎地传到了急惊风师傅耳里,使得她大声责骂所有的宫廷内侍和仆人,指责他们没有好好地把公鹿堡仅存的一丝欢乐气息带到次等客房中。一些次级的仆人也抱怨有人下令将迎宾的费用降到最低,却找不到愿意承认下达这个命令的人,甚至连传话的人都找不到。所以,这一天终将过去,我也全然放心地把自己孤立在惟真的烽火台里。

但我可不敢错过王储继任典礼,否则将会引起过多揣测。所以,就算我穿着令我浑身不适的衣裳,衬衫的袖子过长,绑腿也让我的皮肤发痒,我仍得站着耐心等候帝尊进场。我并没有把心思放在他的铺张和典礼上,我整个脑袋里反而不断盘旋着自己的疑问和顾虑。我烦恼着博瑞屈是否能把马匹和轿子偷渡出城。天已经黑了,此刻他或许已经坐在暴风雪中那片稀疏得可怜的赤杨林荫下等候。他毫无疑问会给马儿披上毯子,却很难抵挡持续落下的雨雪。他告诉我煤灰和红儿藏身的那个铁匠铺,好让我每周定期贿赂相关人员,顺便看看它们是否受到良好的照顾,也没忘了要求我绝不能将此任务假手他人。王后能独自在她的房里休息吗?我一次又一次地自问,到底该如何清空黠谋国王的房间,好让切德迅速而神秘地带走国王?

一阵喃喃的惊叹声把我从白日梦里唤醒。每个人似乎都瞪着高桌看,于是我也瞥向那儿,只见一阵短暂的闪烁,不一会儿其中一根白色细蜡烛就燃烧起忽隐忽现的蓝色火焰,然后另一根蜡烛也喷出一道火花,并立刻迸出蓝色的火焰。接着又是一阵低语,这些难以捉摸的蜡烛竟然稳定下来,平稳且旺盛地燃烧。珂翠肯和国王都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反而是弄臣挥舞着鼠儿权仗指责这些作怪的蜡烛。

经过长久的等候,帝尊终于出现了。他一身灿烂的红色天鹅绒和白色丝绸,一位小女仆则走在他前面挥舞着正发出檀香的吊炉。帝尊一边微笑地走向高桌,一边注视着大家,并点头打招呼,接着就坐上了主位,但我确定典礼并没有依他原先的计划般顺利进行。结巴的黠谋国王一脸困惑地看着送到他手中让他宣读的卷轴,最后珂翠肯从他颤抖的手中把卷轴接过去。在她大声朗诵那时,国王抬头对她微笑,但这些字句一定深深刺伤了珂翠肯的心。这是黠谋国王的子嗣名单,清清楚楚地列出了他所有的孩子,包括一位幼年逝世的女儿。依照出生和死亡的顺序排列,结论皆显示帝尊是唯一活着且合法的继承人。当她看到惟真的名字时并没有犹豫,反而大声念出关于他的简短陈述:“在前往群山王国执行任务的途中不幸丧生”,如食材清单般的寥寥数语,完全没提到她腹中的孩子。这未出生的胎儿是继承人,却非王储,也就是说这孩子至少要等到十六岁才能取得这头衔。

珂翠肯早先从惟真的衣柜中取出造型简约且镶着蓝宝石的银色饰环,这就是王储的皇冠,上面有纯金垂饰和跳跃的公鹿造型绿宝石。她把这皇冠交给黠谋国王,他却低着头仿佛十分困惑地注视它,也没把它赐给帝尊。最后帝尊就伸出手来,黠谋也让他取走手中的皇冠,然后帝尊就把皇冠戴在自己的头上,让纯金吊饰滑落颈部,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自己成为新的六大公国王储。

切德的时间安排出了点儿状况。等到公爵们走上前再度宣誓效忠瞻远家族之后,蜡烛才当真燃烧起蓝色的火焰。帝尊试着不去理会这现象,直到众人的谈话声几乎淹没提尔司公羊公爵的宣誓时,才不得不去注意。随后,帝尊转身若无其事地捻熄恼人的烛火。我可真佩服他这份泰然自若,尤其当第二根蜡烛紧接着燃起蓝色火焰时,他仍重复之前的动作。突然间,主门边的烛台式火把嘶嘶地燃起一缕蓝火,在黑暗中摇曳着散发出难闻的恶臭。我心想这恶兆也未免太夸张了吧。所有的人都转头观看,帝尊也在等着,但我却看到他紧咬牙关,额侧的小血管也不断地跳动着。

我不知道他原本计划要如何结束典礼,但他接着就突兀地为典礼划上句点。当他简略地比完手势之后,忽然间就涌出一群吟游歌者。而当他再次点头示意之后,大门就打开了,只见一列拿着餐桌板的人走进来,后面跟着手持支架的侍童。至少他对这场宴会还挺慷慨的,精心烹调的肉类和糕点也赢得大家一致的赞赏,更没人想抱怨看似短缺的面包。小厅里的餐桌和桌巾都为贵宾布置好了,在那里我看到珂翠肯缓慢地护送黠谋国王,后面跟着弄臣和迷迭香。而我们这群没什么身份地位的人,手上都有简单却丰盛的餐点,还有空出来跳舞的地方。

我原本计划在宴席上大快朵颐,却不断有人接近我攀谈,不是太用力拍我肩膀的男士,就是过于蓄意接触我眼神的女士。沿海公爵们和其他尊贵的贵族同桌,虚应故事地和帝尊共餐,以巩固他们和他之间新建立的关系。有人告诉我三位沿海公爵都知道我参与他们的计划,但事实证明就连位阶较低的贵族也知道了这件事,真令我感到胆怯。婕敏虽然没有公开宣称我是她的男伴,却像猎犬般静静地跟随我,让我心中不禁产生一股紧绷的感觉。我无法转身,不过还是察觉到她离我仅有六步之遥。很明显地,她希望我和她交谈,但我可不相信自己能说出什么得体的话来。当一位修克斯的次等贵族不经意地问我是否会派驻任何战舰至南方的伪湾时,我几乎要崩溃了。

我的心一沉,顿时明白了自己的错误。他们没有一个人恐惧帝尊,也看不到任何危险。他们眼中的帝尊不过是一位被宠坏的花花公子,只想穿上华服、戴上饰环,还有为自己赢得一个头衔。他们相信在他离开之后就能忽略他。但我更明白事实的真相。

我知道帝尊的本事,无论是争权夺利或突发奇想,或只是因为自己可以逍遥法外,他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将离开公鹿堡,也不想要这块土地,但他如果认为我想接管的话,就会尽其所能阻止我。我原本应该像野狗般被丢在这里,忍受饥荒或遭受劫掠,而非在他所留下的这片废墟中攀上权力高峰。

如果我不小心谨慎点,他们就会杀了我。或更糟的是,帝尊或许也会视情况而想出更残忍的计谋。

我尝试偷偷溜出去两次,两次都被想和我单独谈话的人给拦下来。最后我不得不谎称头疼,公开宣称自己要就寝了。而在我告退之前,可有至少一打的人祝我有个愉快的夜晚。就在我自认已脱离人群时,婕敏羞怯地触摸我的手祝我晚安,我从她沮丧的声音得知自己伤了她的心,而我想这比当晚的任何一件事更令我窘迫不安。我感谢她的关怀,接着做出了那晚最怯懦的举动。我大胆亲吻了她的指尖。她眼中再度浮现的光彩让我感到一阵羞愧,于是我赶紧逃到楼梯间。当我爬上楼梯时,不禁纳闷惟真或我的父亲是否也遇过相同的状况。倘若我曾思考或梦想摆脱私生子的身份而成为一位真正的王子,我当晚就放弃了这个梦想,因为这是个过度公开的职位。我的心一沉,然后就明白这将会是我在惟真回来前的生活。权力的幻影此刻仍紧抓住我不放,太多人也会因此目眩神迷。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如释重负地换上实用的衣服,在拉着衬衫时感觉到那一小包为瓦乐斯准备的毒药仍缝在袖口上,于是苦涩地想着这或许能带给我好运。当我离开房间的时候,做出了当晚最愚蠢的一件事,那就是上楼进莫莉的房间。仆人的厅堂空空如也,只有两根火光微弱的火把朦胧地映照着整个走廊。我叩了门却没有回应,就试着轻轻松开门闩,但门没锁,我伸手一推门就打开了。

眼前一片黑暗空虚,小小的壁炉中也没有炉火。我找了一小段蜡烛,到外头用火把点燃,然后回到她房里把门关上。我站在那儿,荒凉的景象终于成真,这真的太像莫莉的作风了。空荡荡的床和干净的壁炉,还有一小堆替下一位房客准备好的柴火,可见她不想让这房间留下任何关于她的痕迹。没有缎带和细蜡烛,甚至也没有半点儿蛛丝马迹显示一名女子曾在此度过仆人的生涯。水槽边的大口水壶为了防尘而倒放着。我坐在她的椅子上,在冰冷的壁炉前打开她的衣橱瞧瞧。感觉上,这些不是她的椅子、壁炉或衣橱,只不过是她在这儿短期停留时所触碰过的物品罢了。

莫莉走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

我拒绝想她,好稳住自己,但这空荡荡的房间猛然掀起那蒙蔽我双眼的屏障。我洞察着自己,对自己所见感到厌恶,也希望收回我留在婕敏指尖的吻。这是安慰一位自尊受损的女孩?还是我讨好她和她父亲的诱饵?我不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也无法为了两者自圆其说。如果我相信自己已将心中所有的爱都许诺给莫莉,那么这两个举动都是不对的。光是亲吻婕敏的指尖就让我符合了她的每一项指控,瞻远家族对我来说确实总是比她重要。我曾以婚姻为饵让莫莉失去自尊和对我的信任。她通过离开我来伤害我,但她却无法摆脱我让她丧失自信的所作所为。这个念头将永远跟随着她,让她相信一个自私自利,爱说谎的小伙子,并且没有勇气为了她而奋斗,我耍了她。

孤寂哀伤能激发勇气吗?或者只会引发鲁莽的行动和自我毁灭?我冒冒失失地下楼直接进入国王的房间。房门外墙上烛台的火把都在燃烧,恼人的蓝色火光可真令从旁经过的我心烦。太夸张了些,切德。我怀疑他是否把城堡里所有的蜡烛和火把都点燃了。我推开垂挂的帘子进房,里面没有半个人,起居室,甚至国王的卧房都空空如也。这房间看起来空荡乏味,所有的好东西都被带走运往上游,让我想起平庸客栈的客房。剩下来的东西一点儿偷窃价值也没有,否则帝尊就会派人守卫。此情此景,让我莫名其妙地想起莫莉的房间。国王房里还留着一些东西,像是床单、衣物,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但已非国王的房间。我走到一张桌子前面站好,这正巧是我年幼时站的地方。每当黠谋国王吃早餐的时候,我都会站在这里接受他的机智问答,让他看看我是否有学好每周的课业,也在言谈中不时提到我是他的下属,而他是我的国王。如今那个人已经消失了,不在这个房间了。他曾是一位行动力很强的人,房里满是凌乱的物品、树一般高的皮靴堆、出鞘的刀和散落一地的卷轴,如今却被焚烧药草的香炉和装过药茶黏乎乎的茶杯所取代。黠谋国王老早就离开了这房间,而今晚我将带走的是一位生病的老人。

我一听到脚步声便诅咒自己的大意,于是躲在帘子后头静止不动。我听到起居室传来一阵喃喃低语,是瓦乐斯的声音,嘲讽似的回复则来自弄臣。我从藏身处鬼鬼祟祟地溜到卧房去,透过临时搭起的帘子窥探。珂翠肯坐在国王身旁的躺椅上和他轻声交谈。她看起来满脸疲惫,眼睛四周布满了黑眼圈,却仍对国王微笑。我也因他喃喃回答珂翠肯的问题而感到欣喜。瓦乐斯蹲在壁炉前过度关切地添加柴火,而迷迭香在壁炉的另一头倒成一团,身上的新衣也鼓了起来。当我看着她昏昏欲睡地打呵欠,鼓起腮帮子叹了一口气,不禁对她产生无限怜悯。冗长的典礼也让我和她一样累坏了。弄臣站在国王的椅子后面,突然间转过头来直直瞪着我,似乎帘子根本无法挡住我。除此之外,我没看到其他人在房里。

弄臣忽然转身面对瓦乐斯。“是啊,吹吧,瓦乐斯大人,狠狠地吹吧!搞不好我们根本不需要生炉火,你那温暖的呼吸就够驱走房里的寒气了。”

蹲下来的瓦乐斯没有起身,却回头瞪着弄臣。“去弄点木头给我,行吗?这儿的木头烧不起来。炉火是点燃了,但无法让木头燃烧,况且我需要热水帮国王泡安睡茶。”

“我去找木头给你?木头?我去哪里找?好个瓦乐斯,我又不是木头?就算你把我丢进炉里又哈又吹的,我也烧不起来。侍卫!哦,侍卫!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把木头拿进来吧!”弄臣雀跃地从国王身后跳到门边,夸张地把帘子当成真正的门,最后终于把头伸出去大声呼唤侍卫,过了一会儿又把头缩回来,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里。“没有侍卫,也没有柴火。可怜的瓦乐斯。”他一脸严肃地端详瓦乐斯,只见他伏在地上,愤怒地拨弄炉火。“或许你该转身让臀部面对壁炉,然后朝炉火放个屁,也许火焰就会为你舞个痛快。从嘴巴到屁股都能弄出一阵风来,真是了不起呀,瓦乐斯。”

房里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忽然闪烁蓝色火光,就连弄臣也被这嘶声吓坏了,瓦乐斯同时笨重地移动步伐。我不认为他是个迷信的人,但他眼中短暂浮现的惊恐充分显示他多么不喜欢这个预兆。“火就是生不起来。”他对大家宣布,随后仿佛领悟到这句话里的意义而停了下来,脸上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我们被施巫术了。”弄臣仁慈地说道。壁炉边的小迷迭香下巴搁在膝盖上头,睁大眼睛望着四周,脸上的睡意一扫而空。

“为什么没有侍卫?”瓦乐斯愤怒地问道,并大步走到门边看向走廊。“火焰都变蓝了,全都变蓝了!”他气喘吁吁慌乱地四处张望。“迷迭香,快去找侍卫并带些木头来,他们说过会立刻跟上我们的。”

迷迭香摇摇头拒绝移动,然后紧紧抱住双膝。

“侍卫会跟上我们?木头也会跟上我们?我们让木头跟上了?这可烦了!木头,侍卫烧得起来吗?”

“别唠叨了!”瓦乐斯斥责弄臣,“去把侍卫跟木头找来。”

“快去拿?他一开始把我当成木头,现在我又变成他的小狗。噢!去把木头找来,你说的是木棍吧?可木棍在哪里?”弄臣开始像一只小狗般吠着,嘻皮笑脸地在房里假装寻找丢出来的木棍。

“去把侍卫找过来!”瓦乐斯只是咆哮。

王后语气坚定地开口。“弄臣,瓦乐斯,够了。你们的胡闹可让我们累坏了,还有瓦乐斯,你可吓坏了迷迭香。如果你那么想找侍卫来,就自己去吧,我可要静一静。我累了,待会儿就要休息。”

“殿下,今晚就是有些不对劲,”瓦乐斯很坚持,并且谨慎地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偶尔出现的预兆,我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寻常,但最近却层出不穷,我们最好别忽视。我会找侍卫来,既然弄臣没有勇气——”

“他吵吵闹闹喊着要侍卫来,帮他镇压不着火的木头,而我,我却是没胆的那个人?噢,竟然是我!”

“弄臣,安静,请安静!”王后的请求听来十分诚恳,“瓦乐斯你出去吧,用不着带侍卫过来,倒是带些别的木柴回来。国王只想休息,可禁不起这样的嘈杂。现在就去,去吧!”

瓦乐斯在门边徘徊,就是不敢独自走在蓝色火焰照耀的走廊上。

弄臣朝他傻笑。“我应该牵你的手,陪你走过去吗,勇敢的瓦乐斯?”

这句话终于让他踏出房门。等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弄臣再度朝我的藏身处看过来,很明显他要我出来。“殿下。”我轻声说道。她看到我出现在房里,只是迅速地倒抽了一口气,这可是她被我吓到的唯一迹象。“如果您想休息,弄臣和我会安顿国王就寝。我知道您很累了,也想在今晚早点儿休息。”只见壁炉边的迷迭香睁大眼睛看着我。

“或许我真该去休息了。”珂翠肯说道,然后异常矫健地起身,“过来吧,迷迭香。晚安,国王陛下。”

她迅速离开房间,迷迭香也赶紧小跑步跟在后面,还不时回头看看我们。当她们走出房门之后,我就走到国王身边。“国王陛下,时候到了。”我温和地告诉他,“我会在这里看守,好让您离开。您需要带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他咽下口水,然后专注地凝视我。“不,不需要了,这里可没什么我的东西,没东西可留,也没东西能留住我。”他闭上眼睛之后轻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蜚滋。我想我今晚应该留下来,然后死在自己的床上。”

弄臣和我瞬间都呆住了。

“噢,不!”过了一会儿弄臣轻声喊了出来,我接着说,“国王陛下,您只是累了。”

“而且我只会变得更疲惫。”他的眼神分外清醒。曾与我一同技传的年轻国王,此刻从衰弱的病体中看着我:“我的身子不行了,我的儿子也成了一个狡猾的人。帝尊知道他哥哥还活着,也知道自己不该戴上皇冠。我不认为他会……我想最终他会再好好地考虑清楚……”泪水从他那苍老的双眼中流了下来。我原本想从不肖的王子手中救出国王,但也早该想到我无法将一位父亲从儿子的背叛中拯救出来。他对我伸出了一只手,昔日持剑的那只粗壮的手如今却成了枯黄的爪子。“我要向惟真告别。我应该让他知道我并不默许这一切发生,至少让我对效忠我的儿子保持忠诚。”他指了指他脚边,“过来吧,蜚滋,带我去找他。”

我没有拒绝这道指令,毫不迟疑地跪在他面前。弄臣站在他身后,脸上的泪水在他涂满黑白色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迹。“不,”他急忙地轻声说道,“国王陛下,起来吧,让我们现在就离开,您到了那儿再想也不迟,不必急着现在就为此下决定。”

黠谋没有理会他。我感觉黠谋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也为他开启了自己的力量,对于自己能靠意志力学会这本领,不禁感到一股忧伤的惊讶。我们一同跌入精技的黑河中,并转身迎接那股激流,同时我也等待着他指引方向,但他却忽然拥抱我。我的孙子,我的骨肉,我用自己的方式爱你。

国王陛下。

我的年轻刺客。我到底把你塑造成了什么样子?我到底是怎么揉捏自己的血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很年轻,骏骑的儿子,再度顶天立地可一点儿也不迟。抬起头来看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我穷尽一生成为他希望我成为的人。而今这些话语却让我满怀困惑,以及来不及做答的疑问,因为我感觉到他的精力正在逐渐消退。

惟真,我轻声提醒他。

我感觉他伸出意识探寻,我也帮他稳住意识。我感觉到惟真拂过我心头,接着国王忽然消失了,我盲目地摸索着他,仿佛潜入深海拯救溺水的人般。我紧握住他的意识,却像捕风捉影似的不牢靠,只见他像个男孩般在我怀里惊恐地挣扎,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接着,他就驾崩了。

就像一个破了的气泡。

我回想起当我把那位断了气的小女孩抱在怀里时,我以为自己瞥见了生命的脆弱,但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了生命的无常。原本还在这里,突然间就消失了。就算熄灭的蜡烛仍留有缕缕细烟,但我的国王却彻底走了。

但我可不是孤伶伶地一个人。

我想每一个孩子都曾在树林里将鸟的尸体翻过来,然后惊讶地发现贴在地上的一侧早已布满了忙碌干活的蛆群,而死狗身上的跳蚤和虱子也是最丰厚的。端宁和择固如同遗弃鱼尸的水蛭般试着缠住我,而我就在这里感受到他们逐渐增强的力量和国王缓慢的衰竭。迷雾蒙蔽了他的心智,让他的人生充满疲乏。他们的师傅盖伦以惟真为目标,但他失去了杀死惟真的机会,自己也因此丧生。他们到底缠了国王多久,到底从他身上汲取了多少精技能量,我永远无法得知,而他们也应该知道他透过我和惟真技传的所有内容。太多事情一时之间都明朗了,但也太迟了。他们不断靠近我,我却不知该如何躲开他们。我感觉他们此刻正盯住我不放,不断攻击我,努力汲取我的力量,如果没有外力拦阻,不一会儿他们就可以把我给杀了。

惟真,我喊了出来,但早已过于虚弱,怎么样也接触不到他。

放开他,你们这群无赖!一阵熟悉的咆哮,接着夜眼透过我抗斥他们。我觉得这招不会奏效,但如同往常一般,它透过精技所开启的通道强行运用原智这个武器对付他们。原智和精技完全是两回事,彼此的差异可不等同于阅读和歌唱,或是游泳和骑马。然而,当他们用精技联结上我的同时,必将无力抵抗这另类的魔法。我感觉他们从我的身上被击退,但他们俩同时抵抗夜眼的攻击力,它不太可能打倒他们俩。

起身快跑!躲开那些你无法对抗的人!

我发现这真是个明智的建议。我惊恐地回到自己的躯体中,猛然竖起心中的防卫阻绝他们的精技碰触。当我回过神后便睁开眼睛,躺在国王书房的地板上喘气,却瞥见弄臣倒在国王身上大声哭嚎。我感觉一丝毛骨悚然的精技感知摸索着我,于是又缩回心灵深处,慌张地依照惟真教我的方法屏障自己,却仍感觉他们的存在。我的衣服被仿佛鬼魂般的手指拉扯着,几乎要撕破我的皮肤,使我满怀嫌恶的反感。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国王陛下,你这卑劣的叛徒!”弄臣朝我尖叫。

“不!不是我!”我几乎无法喊出这些话。

我惊恐地发现瓦乐斯站在门边,因眼前的景象瞪大了眼睛,接着他抬头震惊地大喊,手中的木柴也掉落一地,弄臣和我都转过头去。

只见麻脸人站在国王卧房的门边。即使我明知他就是切德,却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他身穿满布泥巴和霉渍的破旧灰衣,一头长而污秽的灰发一撮撮地散落在脸上,而且身上也涂满了烟灰,让青紫色的疤痕更加明显。他缓缓举起手指向瓦乐斯,只见这人尖叫之后就逃到走廊上,整个城堡回荡着他叫喊侍卫的吼声。

“这里是怎么了?”切德在瓦乐斯逃走后问道。他跨了一大步走到他弟弟的身边,用细长的手指抚摸国王的喉头,我知道他将发现什么,不禁痛苦地爬起来站好。

“他死了,但我没有杀他!”我的叫声盖过了弄臣的哀泣声,而精技的手指仍紧抓住我,“我要杀了杀害国王的人。把弄臣带到安全的地方。你找到王后了没有?”

切德睁大了双眼瞪着我,好像从来没见过我似的。房里所有的蜡烛突然间都燃烧起蓝色的火焰,配合此情此景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带她到安全的地方,”我对自己的主人下令,“让弄臣跟随她。如果他留在这里,可保不住性命,帝尊不会放过今晚在这房里的任何人。”

“不!我不会离开他!”弄臣睁大了空洞的双眼,像个发疯的玩意。

“尽可能把他带走,切德!他的生命就全靠你了!”我抓住弄臣的肩膀用力摇晃,他那细瘦颈子上的头也随之前后摇摆。“跟切德走并且保持安静。安静下来,如果你想为国王的死复仇。因为这正是我要做的。”我忽然全身颤抖,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边缘一片漆黑。“精灵树皮!”我喘着气,“我得向你要精灵树皮,然后逃走!”我把弄臣推到切德的怀里,而这位老人也伸出粗壮的手抓住他,感觉上仿佛眼看他走进死神的怀抱。切德推着啜泣的弄臣离开了房间,稍候我听到细微的石头撞击的摩擦声,就知道他们走远了。

我跪在地上却仍摇摇欲坠,于是我伸手抓住国王的大腿,而他那逐渐冰冷的手也从椅子上滑落到我的头顶。

“现在可不是哭泣的蠢时候。”我对着空荡的房间大喊,却仍无法让他们停止。黑暗仍盘旋在我的视线边缘,鬼魂般的精技手指依旧猛抓着我心中的墙,刮着墙上的灰泥,抚摸着每一块石头。我想起切德注视我的眼神,顿时纳闷他是否会回来,但我仍吸了一口气。

夜眼,带领他们到狐狸的窝。我向向他们指了指避难的棚子,以及他们将走向何处,我所能做的仅止于此。

我的兄弟?

带领他们,我的挚爱!我微弱地推开它,感觉到它离开了,脸上却仍傻傻地流出泪水。我伸展四肢稳住自己,把手放在国王的腰上,睁开眼睛强迫自己理清视线。这是他的刀,并非一把镶了珠宝的匕首,而是每个人都会系在腰上的普通刀刃,用来做些简单的日常活计。我吸了一口气,然后拔刀出鞘,放在我的腿上凝视着。这是一把好刀,刀面因长年使用而变薄,刀柄上原来可能有雕饰,却因他经常握着而显得平滑。我用手指轻触这把刀,也触摸到了肉眼无法再辨识的东西,那就是浩得的标志。武器师傅为了国王铸造这把刀,而他也妥善运用。

一桩往事暗自撩拨着我的心房。“我们是工具。”切德这么告诉我。我是他为国王铸造的工具,而刚才国王不也看着我,然后纳闷,我把你塑造成什么样子?我无需纳闷,我在许多方面都是国王的工具,而我刚才也如他所愿最后一次为他效劳。

有人蹲在我身旁,是切德。我缓缓转头注视他。“这是卡芮丝籽,”他告诉我,“没时间准备精灵树皮。来吧,我带你躲起来。”

“不。”我接过用蜂蜜压缩制成的卡芮丝籽块,一口塞进嘴里咀嚼着,然后用后齿磨咬,释放出所有的汁液,吞了下去。“走吧!”我对他说,“我有任务在身,你也是。博瑞屈还在等,警报也快要响了。赶紧把王后带走,你现在还有时间赶到小屋去,让我来引开他们。”

他放开了我。“再会了,小子。”他生硬地说道,然后弯腰亲吻我的额头。这就是道别,因为他不指望看到我活下去。

我们俩都是。

他把我留在那儿,而我在听到石头相互碰撞的摩擦声之前,就感受到卡芮丝籽起作用了。我曾在春季庆和每个人一样尝过它,在甜蛋糕上撒上一点点就能引起心中一阵眩目的欢愉。博瑞屈警告过我,部分不肖马贩喂马吃了卡芮丝籽油的谷粒,目的是让马在赛跑中获胜,或是让病马在拍卖会上容光焕发。他也警告我经常服用它的马匹就算活了下来,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我知道切德偶尔服用它,也见过他在药效消退后像石头般跌在地上,我却仍不迟疑。或许,我短暂地承认,博瑞屈对我的看法没错,精技的狂喜,还有狩猎的狂烈激动和火热。我是在嘲弄这自我毁灭,或者我根本就渴望着它?没想多久,卡芮丝籽就让我增强了十倍的力量,而我的心也仿佛展翅高飞的老鹰般振奋起来。于是我跳起来走向门边,接着又转回身子。

我在已逝的国王面前跪下,把他的刀子举在我的额前向他宣誓。“这把刀将为您复仇。”我亲吻他的手之后,就把他留在了炉火前。

如果我觉得蜡烛上的蓝色火焰令我毛骨悚然,那么走廊上明亮闪耀的蓝色火把可称得上是惊心动魄,仿佛俯身透视平静深沉的海。我奋力跑到走廊上自顾自地咯咯发笑,听到楼下一阵喧哗。瓦乐斯的尖叫声盖过了其他人的声音,他正喊着蓝色火焰和麻脸人。我原本以为时间不多,现在却觉得时间在等我。我风一般地冲到走廊上,然后开了一扇门溜进去等待。他们许久之后才上楼,甚至花了更长的时间才经过我的门前。我就这么让他们走进国王的房里,在听到拉警报的叫声之后就从藏身处跳出来飞奔下楼。

有人在我逃跑时喊了一声,但没有人来追我,等我到达楼梯底下才听见我的追缉令。我不禁放声大笑,好像他们真能逮到我似的!公鹿堡对于在这儿长大的男孩来说,不过是一道道拥挤的回廊和仆人的通道。我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却没有直接往那里去。我像只狐狸似的奔跑,在大厅短暂现身,冲过铺满鹅卵石的洗衣厅,在狂乱冲进厨房时吓坏了厨娘。然而,精技的手指一直持续不停地紧抓我,浑然不觉我来了。我过来了,我亲爱的伙伴们,我过来找你们了。在法洛出生成长的盖伦一向痛恨大海,我想他害怕海,因此他在城堡的房间是面山的。他去世之后,我听说这房间已经成了他的供奉处,端宁也搬进来住,却仍保留起居室作为精技小组的聚会场所。我从未到过他的房间,但我知道该怎么走,于是箭一般地飞奔上楼,接着冲到走廊上,经过一对紧紧相拥的情侣,然后在一扇布满铁条的门前停下来。不过,这扇厚重的门并没有锁好,我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排成半圆形的椅子围绕着一张高脚桌,桌子中央有根燃烧的粗蜡烛,我想是用来集中心智用的,而且只有两张椅子有人坐。择固和端宁肩并着肩合掌闭眼坐着,头部因技传的剧痛而向后垂。却不见欲意的踪影。我原本希望在这里也可以找到他。我火速看着他们的脸,只见他们汗流浃背,对于他们如此费力击垮我的心防,我的确感到十二万分的荣幸。他们抖动的嘴唇露出些许微笑,抗拒着精技使用者的狂喜,集中心智在他们的对象身上,却不专注于这项追逐的喜悦,我也毫不迟疑。“吓到了吧!”我悄声说道,然后把端宁的头向后猛扯,将国王的刀划在她的脖子上。她抽动了一下,接着我让她倒在地上,大量鲜血涌了出来。

择固尖叫一声跳起来,我也伸手抵挡他的突袭,但是他却骗过了我。他一边发出长而尖的叫声,一边逃下楼,我就拿着刀子跑到走廊上追他。他不玩什么阴险的把戏,反而一路尖叫直接冲到大厅,而我则一边跑一边大笑。如今回想起来真觉得不可思议,我无法否认自己当时确实很大胆。难道他认为帝尊会持剑保护他?难道他觉得他们在杀了我的国王之后,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会挡在我和他之间?

乐师们在大厅中弹奏乐器,人们也在跳舞,但择固一冲进门就让这一切停了下来。我已经很靠近他了,不过几步之遥,接着他就撞上一张满是食物的桌子。惊讶的群众站在一旁看我扑到他身上把他推倒,然后用刀刺了他不下六次,也没人敢制止。当帝尊的法洛侍卫朝我这儿走来时,我把他扭曲的身体丢给他们,找到身后一张桌子跳上去,手上仍握住滴血的刀。“这是国王的刀!”我告诉他们之后就向四周的群众展示手上的匕首。“行刺国王的罪必须以血偿还,如此而已!”

“他疯了!”有人喊了出来,“惟真的死让他发狂了!”

“黠谋!”我发出一声怒吼,“黠谋国王今晚因叛变的阴谋而死!”

帝尊的内陆侍卫把我的桌子撞得摇晃起来,我没想到他们会是这么一大群人。一堆食物和陶器跌在地上,群众都吓得惊声尖叫,但也有不少人冲过来看,然后因恐惧而退却。我可真会让浩得引以为傲,我用国王的腰刀对付三名持短剑的人,不但舞着跳着,还踮起脚尖旋转。我的速度对他们来说真的太快了,而他们在我身上留下的剑痕我也不觉得痛。我狠狠划了其中两个人各一刀,因为他们认为我不敢拿刀冲过去刺他们。

人潮中的某处有人大喊着。“有人动武了!护住私生子!他们要杀了蜚滋骏骑!”一场打斗于是展开了,但我看不清楚到底有谁参与,也完全不在意,然后手中的刀就刺进了其中一名侍卫的手,他手中的刀也因此滑落。“黠谋!”有人在一阵喧嚣中喊了出来,“黠谋国王遇刺!”另一场打斗有声有色地展开,也有愈来愈多的人加入。我根本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孔,只听到又有一张桌子砰一声地倒在地上,一声尖叫划过整个大厅。接着,公鹿堡侍卫冲进大厅,我从一阵喧嚣中听到凯夫的声音。“把他们分开!冷静下来!不要在国王的厅堂里溅血!”我看到我的攻击者包围着我,也看到布雷德用惊愕的神情望着我,然后抬头大喊出声:“是蜚滋骏骑!他们想杀了蜚滋!”

“把他们分开!拿下他们的武器!”凯夫用剑柄撞击帝尊一名侍卫的头,这人就倒下来了,而他身后的公鹿堡侍卫和帝尊的贴身侍卫也三三两两地打了起来,一时刀光剑影乱成一团。我趁着空档呼吸,从自己的这场打斗中抬眼望去,的确有许多人互殴,而且不只是侍卫,就连宾客也挥舞拳头参与斗殴,看起来既像打架又像暴动。突然间,公鹿堡的侍卫布雷德扛起两名攻击我的人,把他们摔在地上,接着就跳到我面前。

“布雷德!”我开心地对他打招呼,把他当成盟友,然后注意到他防卫性的姿势。我告诉他:“你知道我不会对你动武!”

“我很清楚,小子,”他忧伤地告诉我,于是这位老兵猛扑向前,以蛮力抱得我动弹不得。接下来,我不知道是谁或什么东西重击了我的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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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正传Ⅱ·皇家刺客第二十九章_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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