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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这一部书,连同前面所给的那篇解说性序言,刚一发表,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件就随之而来;我们现在可以用一息之间回顾一下,当时都发生了些什么情况。原来这部书出版不过一两天,书评家就对之大放厥词,他们所用的调门,连《德伯家的苔丝》当时所受到的,都无法和它相比,虽然众声齐唱之中,也有两三位唱反调的。这部小说在英国所受伐鼓彭彭的礼遇,马上就通过电缆传到了美国,于是大西洋那一岸上,乐声继起,越奏越响,尖锐高亢,使这场演奏声势增强。

据我自己看来,这番攻击之中可怜可叹的情况是:故事的大部分——那就是,说到两个主人公的理想遭到破灭的那一部分,并且是我自己特别感到兴趣、实在也几乎是我自己唯一感到兴趣的那一部分——实际上这两国充满敌忾之气的报章杂志都没看在眼里;它们几乎唯一阅读、注意的地方,大约只有二三十页,写的都是一些不足称道的琐碎情节,只是由于要使叙述能够完整,要把裘德一生中的矛盾表而出之,才不得不承认这些情节不可缺少。说起来也很令人纳罕,一个想象离奇、结构怪诞的故事,本来前些时候在一份家庭读物上发表过,次年重印又继续从好几方面,惹起了同样的怒诟痛骂,一齐落到我的头上。

关于《无名的裘德》初印成书的不幸遭遇,说到这儿就算够了。紧接着报章杂志上那些判决定谳之后,这部书又一度遭到了不幸,原来一位主教把它付之一炬——大概是因为他不能把我这个人付之一炬,绝望之下才迫而出此吧。

于是有人发现,《无名的裘德》原来是一部合于道德的作品——对于一个棘手吃力的主题,经过苦心孤诣,规行矩步的处理——其实作者在序言里,自始至终,无时无刻,就没有不说它是那样的。这样一来,有好多人对我一反诟骂之腔,于是事情告一段落。这件事对于人类的行为,据我所能发现的,概无影响,它唯一的影响,只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因为这番经验,把我继续写小说的兴致完全治得断根绝迹了。

这场墨诛笔伐的狂风暴雨,引起了许许多多的事项,其中之一是:一位美国文人,对于自己的智愚贤不肖并不粉刷文饰,所以告诉我,说他看到了那些激昂愤慨的批评,欲一知其究竟,就买了这部小说;他往下读了又读,一心纳闷,不知道有害之处到底从什么地方开始;后来终于一面大骂那些混账书评家诱他上当,叫他白花了一元五角钱,买了一本他很高兴,认为得说是“合于宗教,不违道德的论著”,一面把书从屋子这一头扔到屋子那一头。

我非常同情他,同时对他老老实实地保证,这些歪曲误人的表现,并非我和他们狼狈为奸设下的圈套,以图在订阅当时那些杂志的人们中间,推广我这本书的销路。

另外还有一件事:原来有一位女士,先在一份流行全球的杂志上,用小标题的办法表示深恶痛绝,发表了一篇深有影响的文章,以发泄她对这部书的厌恶嫌憎;发表了不久,又写信给我,说她渴望和我结识。

但是我现在还要回到我这部书那儿。在这个故事里,我既然用了婚姻法律,作为造成悲剧的大部分机栝,而且故事里家室方面的大势,又趋向于表示:人为的法律应该只确切不移地表达自然的法律,像狄得罗说的那样(不过,这里附带说一下,这种说法,需要加以一些限制),因此,从一八九五年起,就有人控诉我,说在我们英国,婚姻这个主题,弄得像“久陈货架、尘封垢污”的样子(这是一位富有学识的作家前几天叙其特点所说的),得由我负很大的责任。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那时的意见,如果我记得不错,和我现在的意见,完全一样,那就是,一档子婚姻,一旦对双方不定哪一方,变得残酷暴虐,那就应该马上把它解除(因为变成那样,从基本上说,并且从道德上说,那种婚姻就不成其为婚姻了);同时婚姻这个主题,好像可作一种良好的基础,来构成悲剧故事,因为它的特殊情节,都含有极大的普遍意义,把这种情节加以阐述,那婚姻本身就足供述说一气的了;而且还可以希望,能于其中找到某些亚理斯多德说的净化作用

一直到二三十年以前,没有经济条件而就想在高文典册中求得知识,是困难重重的。这种困难情况,我也同样利用了。不过有人告诉我说,有些读者读到那些情节的描写,认为我那是攻击古老尊严的学术机构,同时还告诉我,后来拉斯钦学院跟着成立了,应该叫它无名的裘德学院才对。

人类的本能,和那种本身朽烂、令人烦厌的模式,本来不能适应;生扭硬扯,使之适应,只能造成悲剧。把这种情节惨淡经营作成一种艺术品,永远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们也别冤屈了卜露狄尔和那位纵火焚书的主教,他们的意思好像只不过是:“我们不列颠人厌恨抽象的概念,而我们要把我们祖国所有的这种特权,尽量行使。你给我们描绘的图形,也许并没有什么不真实的,或者没有什么不常见的,或者甚至没有什么不合艺术法则的;但是那样的人生观,我们这些靠习俗常规而欣欣向荣的人,却不能允许你来描写。”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因为说到各种婚姻场景,虽然正“碰到点子上”,虽然有位可怜的女士,在《布莱克伍德杂志》上尖声喊叫,说一个邪恶的反婚姻联盟正活动起来,但是订立著名的契约——我的意思是说,举行教会的圣事——仍旧亨通兴盛;人人成婚,家家聘女,不管是在真正的婚姻中或者非真正的婚姻中,仍旧和向来一样,欢腾匆忙。甚至一些诚恳认真的通信者,还曾责问过作者,说他把问题在哪儿拾起,还在哪儿放下,并没能指出明路来,以导致非常必需的改革。

《无名的裘德》在德国作为连载小说发表以后,那个国里一位有经验的书评家告诉作者说,现在每年都有千千万万的女人,引起人们的注意,她们都是搞女权运动的;都是些身材瘦小、面孔灰白的“单身女”,都是取得知识,获得解放,而且神经极度紧张、心情异常敏感的人,都是现代社会正培养出来的,直到现在,大部分还都只是城市培养出来的:她们都承认,她们同性别的人中间,绝大多数,没有必要得把结婚当做职业来追求,没有必要,因为她们受有许可,能“在店内”接受男人的爱,就自命高人一等:在这种女人之中,《无名的裘德》的女主人公淑·布莱德赫,是头一个在小说里得到描绘的。这位批评家只认为,这样一种新人物的画像,竟撂给一个男人去描绘,而没叫和她自己同性别的人去描绘,实在得算是憾事,和淑·布莱德赫同性别的人,永远也不会叫她末了彻底垮台。

这种斩钉截铁、满口应承的话,是否指日就能兑现,我说不上来。再说,自从这部小说出版以来,中间隔了这么些年,因此除了修改几处字句而外,我对它也提不出更多的一般性批评来,不管它所包括的任何东西,是好是坏。而且没有疑问,一部书里所有的东西,可以比作者有意识地写进去的更多得多;这可以对于书有好处,也可以对于书有坏处,得看情况而定。

一九一二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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