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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苻坚大帝

五五—三七六年

我们用“苻坚大帝”作为本册的书名,感到兴奋和荣耀,中国历史上最多的是所谓圣人,最缺乏的是真正英明的政治领袖——从神话时代直到今天,英明的政治领袖寥寥可数,这正是中国人的悲哀。万万想不到,就在大分裂时代中,苻坚大帝以超时代的睿智之姿,出现舞台,为苦难的北中国(他所统治的版图)人民,带来一个太平盛世。

柏杨

一九八五·九·一五

四世纪 五〇年代(三五〇—三五九年)

“八王之乱”在本世纪初叶结束,局势已不可收拾,“大分裂时代(三〇四—五八九年)”来临。

“大分裂时代”分前后两期,前期“五胡乱华十九国时代(三〇四—四三九年)”,后期“南北朝时代(四三九—五八九年)”。本世纪(四世纪)是五胡十九国世纪。

匈奴、鲜卑、羯、氐、羌各民族酋长,以及汉民族英雄豪杰,纷纷起兵反抗“八王之乱”引起的混乱暴政。晋王朝两个皇帝被他们生擒之后诛杀。晋王朝朝廷只好退守到淮河之南,迁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成为一个区域性的地方政府(史称东晋)。中国全境陷于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大规模激烈内战,人命不如猪狗,使人落泪。

三五五年(乙卯)

晋·永和十一年  前凉·和平二年  建兴四十三年  太始元年  前燕·元玺四年  前秦·皇始五年  寿光元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十八年)  (齐王段龛六年)  (安国王吕护四年)  (李俨永和十一年)

1、春季,正月,晋朝(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所封故仇池公杨毅的老弟杨宋奴,派他姑妈的儿子梁式王刺死“氐王”(首府仇池〔甘肃省西和县南〕)杨初。杨初的儿子杨国诛杀梁式王跟他的幕后主使人杨宋奴,自称仇池公。

晋朝征西大将军桓温上疏(奏章)推荐杨国当镇北将军、秦州州长(刺史)。

2、二月,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蝗虫成灾,原野青草全被吃光,牛马饥饿难忍,互相啃吃对方身上的毛(牛马尚且如此,人何以堪,悲惨世界)。

3、夏季,四月,前燕帝国(首都蓟城〔北京市〕)皇帝(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三十七岁)从和龙(龙城·辽宁省朝阳市)返蓟城。

之前,幽州(河北省北部)、冀州(河北省中部)人民认为慕容儁势将把首都迁回和龙,惊恐骚动,各地纷纷武装自保(恐怕强迫移民)。文武官员请求派军队讨伐,慕容儁说:“那些小人物因为我出外巡查,心中疑惑,才起兵作乱,我既然回来,人心自然安定,用不着动用兵力。”

4、晋朝所属兰陵郡(山东省苍山县西南兰陵镇)郡长孙黑、济北郡(山东省东阿县东)郡长高柱、建兴郡(河北省成县东)郡长高瓮及前秦帝国所属河内郡(河南省沁阳市)郡长王会、黎阳郡(河南省浚县)郡长韩高,都献出本郡,投降前燕帝国。(后赵帝国覆亡引起的大乱,至今尘埃落定。但新崛起的政权之间的战争,却刚刚开始。)

5、前秦帝国淮南王苻生,自幼一只眼睛失明,性情粗鲁。祖父苻洪(蒲洪)曾经开他的玩笑,说:“我听说瞎娃儿哭的时候,只一只眼流泪,是不是这样?”苻生大怒,抽出佩刀刺自己的肌肉,鲜血直流,说:“这是另一只眼流泪!”苻洪对这个孙儿的凶暴反应,大吃一惊,用鞭打他,苻生号叫说:“我能忍受刀砍枪刺,不能忍受鞭打。”苻洪对苻生的老爹苻健说:“这娃儿狂妄荒谬,没有理性,应该早日铲除,不然,会家破人亡。”苻健打算杀掉他。苻健的老弟苻雄劝阻说:“娃儿长大了,自会改过,怎么可以这样急躁!”苻生长大后,力气大得可以举起千钧重的东西,赤手空拳可以格杀猛兽,健步如飞,能追赶到飞奔中的马匹。无论短兵攻击或骑马射箭,都闻名当世。太子苻苌(参考去年〔三五四年〕七月)逝世,强皇后打算命幼子晋王苻柳当太子,前秦帝(一任景明帝)苻健(本年三十九岁)因神秘预言书上有“三羊五眼”字句(三羊应有六眼,三羊只有五眼,是一眼已盲),遂封苻生当太子。任命最高监察长(司空)、平昌王苻菁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国务院总理(尚书令)王堕当最高监察长;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梁楞当国务院总理。

6、去年(三五四年),投降前燕帝国的羌民族酋长姚襄(时驻盱眙〔江苏省盱眙县〕),部属们多劝他仍回北方,姚襄同意。

五月,姚襄攻击晋朝冠军将军高季所据守的外黄(河南省杞县东北);正巧,高季逝世,姚襄进军占领许昌(河南省许昌市东)。

柏杨曰:

姚弋仲临终之日,谆谆告诫他的儿子回归晋朝(参考三五二年三月)。姚襄秉承遗命,带着老爹棺柩,率众南下,一心一意,为晋朝效力。想不到以殷浩为首的当权集团,虽然对外没有能力,但对内化友为敌的本领,可是非常杰出(凡是对外无能的政府,往往精于窝里斗)。姚襄北上之日,距南下之时,不过三年。三年岁月,殷浩硬把一支忠心耿耿的劲旅逼反,他的罪恶,不应原谅。而效忠祖国的英雄眼泪,也洗不完心灵上所受的创伤。这种悲哀,充满史册,岂止姚襄一人而已。

7、六月六日,前秦帝国皇帝苻健患病。

六月十日,平昌王苻菁率军突击太子宫,准备诛杀太子苻生,由自己继位。当时苻生正在西宫(正宫)侍奉老爹,苻菁认为苻健已经死亡,遂攻击西宫东掖门。苻健听到政变消息,立刻登上端门,集结武士,戒严自卫。政变军看见苻健仍然健在,立刻惊慌起来,把武器抛掉,四散逃跑。苻健逮捕苻菁,一桩桩一件件责备他,然后斩首;其他人全都不追究。

六月十二日,任命最高指挥官(大司马)、武都王苻安当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苻雄死〔参考去年(三五四年)六月〕,苻菁接任;苻菁死,苻安接任)。

六月十四日,苻健召见太师(上三公之一)鱼遵、丞相雷弱兒、太傅(上三公之二)毛贵、最高监察长王堕、国务院总理梁楞、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梁安、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段纯、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辛牢等,同时接受遗诏,辅佐继任君王。苻健对苻生说:“六夷酋长和掌握权柄的大臣,如果有不听你命令的,应该逐渐除掉。”

司马光曰:

接受遗诏的高级官员,所以能完成辅导继位皇子的使命,因为他们是他的翅膀。既然把这些高级官员当做他的翅膀,却又教他把自己的翅膀剪掉,怎么能够不倒毙?知道某人不忠,不加以信任就够了。交付给他大权,再对他猜忌,很少不引起变乱!

六月十五日,苻健逝世(年三十九岁),谥号景明皇帝,庙号高祖。

六月十六日,太子苻生(本年二十一岁)登基(二任帝),大赦,改年号寿光(之前是皇始五年,之后是寿光元年)。文武官员奏称:“没有等到下一个年度,就改年号,不是古代的礼仪!”苻生大怒,穷追猛查谁是第一个发表这种议论的,结果查出是国务院右执行长段纯;于是,斩段纯(段纯身为托孤大臣,为此小事竟被首先开刀)。

8、秋季,七月,晋朝国务院文官部长周闵被擢升当国务院左执行长。曾经有人告诉会稽王司马昱说:“武陵王(司马晞)在王府中大肆制造武器,行将发动政变。”司马昱询问祭祀部长(太常)王彪之,王彪之说:“武陵王的最大愿望不过是东奔西跑,捕龟打猎罢了。盼望你用沉默的态度处理这件事,永不再提及,就可以使谣言消失。”司马昱认为对极。

9、前秦帝苻生尊奉娘亲强女士当皇太后,封正妻梁女土当皇后。梁皇后,是国务院左执行长梁安的女儿。苻生任命马屁精、太子宫警卫指挥官(太子门大夫)、南安郡(甘肃省陇西县东南)人赵韶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太子宫随从官(舍人)赵诲当中央军事总监(中护军);国史编撰官(著作郎)董荣当国务院执行宫(尚书。赵韶、赵诲、董荣,苻生的三大亲信)。

10、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国王(五任威王)张祚,荒淫暴虐,完全超越常轨,上下贵贱,一齐怨恨愤怒。张祚讨厌河州(州政府设枹罕〔甘肃省临夏市东北〕)州长(刺史)张瓘的力量强大,遂命张掖郡(甘肃省张掖市西北)郡长索孚接替张瓘,镇守枹罕(河州州政府所在县。)。而派张瓘率军讨伐叛变的匈奴部落。然后,张祚派出将领易揣、张玲,率步骑兵一万三千人袭击张瓘。张掖郡人王鸾,深知算命占卜,告诉张祚说:“这次军队出动,一定不会回来,王国危险。”并指出张祚三大罪状。张祚暴跳如雷,认为王鸾妖言惑众,斩首示众。王鸾被处决时,说:“我死,大军在外被击败,国王在内被暗杀,千真万确,一定如此。”张祚屠灭王鸾全族。

张瓘得到消息,诛杀索孚,率军反击张祚,传令各州郡政府:罢黜张祚的王位,命张祚仍保持他长宁侯的封号返回私宅:拥护凉宁侯张曜灵复位(张曜灵被罢黜事,参考前年〔三五三年〕十二月)。易揣、张玲大军刚刚渡过黄河,张瓘迎战,易揣等大败,抛弃残军,单身匹马逃回。张瓘乘胜尾追而至,首都姑臧震动恐惧。

骁骑将军敦煌郡(甘肃省敦煌市)人宋混的老哥宋修,跟张祚有过不愉快,恐惧张祚报复。

八月,宋混跟老弟宋澄向西逃走,集结一万余武装部众,响应张瓘,回军向姑臧挺进。张祚派他的将领杨秋胡把张曜灵带到东苑,拉腰扑杀(对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娃儿,一刀斩首够了,却用此酷刑),把小尸体埋在沙坑中,谥号哀公。

11、前秦帝国皇帝苻生封卫大将军苻黄眉当广平王、前将军苻飞当新兴王,跟二人十分要好。征召最高指挥官、武都王苻安回京(首都长安)兼任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任命晋王苻柳当征东大将军、并州(山西省中部)全权州长(牧),镇守蒲坂(山西省永济县);魏王苻廋(音sōu〔搜〕)当镇东大将军、豫州全权州长,镇守陕城(河南省三门峡市)。

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胡文、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王鱼对苻生说:“最近,大角星旁出现孛星,荧惑星进入东井星座。大角星,是皇帝的座位:东井星座,是古秦王国地区。占卜算卦的结果显示,不出三年,帝国将举行巨大的丧礼,高级官员将被杀害。盼望陛下砥砺品德,把灾难化解。”苻生说:“皇后跟我共同面对天下,可以应验‘巨大丧礼’:太傅(上三公之二)毛贵、车骑将军梁楞、国务院执行长(仆射)梁安,接受遗诏辅佐执政,可以应验‘高级官员’。”

九月,苻生斩梁皇后、毛贵、梁愣、梁安(梁皇后的老爹)。毛贵,是梁皇后的舅父。

国务院右执行长赵韶、中央军事总监赵诲都是洛州(州政府设宜阳〔河南省宜阳县西〕)州长赵俱的堂弟。二人深受苻生宠爱,苻生任命赵俱当国务院总理,赵俱声称身有重病,坚决辞让,对赵韶、赵诲说:“你们连祖宗都不管了,竟做出满门抄斩的事!毛贵、梁楞、梁安,有什么罪,竟被诛杀?我又有什么功劳,而取代他们(寥寥数语,可看出心情沉痛,人如都有赵俱见识,窝里斗自然停止)?你们自己好好去干,我却注定死。”忧虑过度,逝世。

12、前凉王国(首都姑臧)骁骑将军宋混率军进抵武始大泽(今地不详,依地望推测,应在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西),发布四任王(哀王)张曜灵死讯,举行祭悼大典。

闰九月,宋混大军抵达首都姑臧。前凉王张祚下令逮捕张瓘的老弟张琚和张瓘的儿子张嵩,打算诛杀。张琚、张嵩得到消息,紧急招募壮士数百人,对外宣称:“张祚凶暴,我家老哥(张瓘)大军己到城东,胆敢举手对抗的,屠灭三族。”大开西门,迎接宋混大军入城。

已经擢升为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的赵长等大为惊恐(赵长等事,参考前年〔三五三年〕十一月),入宫逼迫三任王(桓王)张重华的娘亲马女士升殿,宣布另行拥戴张重华的幼子、凉武侯张玄靓。张祚亲信部将易揣等率军闯入,逮捕赵长等,当场诛杀。张祚在金殿之上,手按剑柄,厉声呐喊,督促左右卫士,奋战抗拒。可是,张祚早己失掉军心,事到紧急,更没有人肯为他拼命,在混乱中,被土卒诛杀(年龄不详)。宋混砍下张祚人头,悬挂高竿,显示已经伏诛,又把张祚尸首拖到路旁示众,首都姑臧一片欢呼万岁之声。张祚的两个儿子也被处死,用平民的礼节把张祚埋葬。宋混、张琚尊奉张玄靓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凉州全权州长、西平公,赦免全国,年号改为“建兴四十三年”(建兴,晋王朝六任帝司马郅年号)。本年,张玄靓七岁。

张瓘返抵姑臧,推举张玄靓当国王(六任冲王):张瓘“使持节”(一级权力),当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国务院总理、凉州(甘肃省中部西部)全权州长,封张掖郡公;任命宋混当同务院执行长(尚书仆射)。陇西郡(甘肃省陇西县)人李俨,占领郡城,拒绝张瓘领导,改用晋朝现任帝(十一任穆帝司马聃)年号(本年永和十一年),有很多人归附。张瓘派他的部将牛霸讨伐,大军还没有抵达,西平郡(青海省西宁市)人卫綝也占领郡城叛变,牛霸的军队溃散,狼狈逃回。张瓘再派老弟张琚攻击卫綝,把卫綝击败。酒泉郡(甘肃省酒泉市)郡长马基聚众起兵,响应卫綝;张瓘派军政官(司马)张姚、王国击斩马基。

13、冬季,十月,晋朝擢升豫州州长谢尚当并冀幽军区司令官(督并冀幽三州诸军事),镇守寿春(晋朝定都建康之初,祖逖当豫州州长〔刺史〕,州政府设谯城〔安徽省毫州市〕。三二二年十月,祖约退到寿春〔安徽省寿县〕;三二九年三月,庾亮当豫州州长,州政府设芜湖〔安徽省芜湖市〕。三三九年三月,毛宝当豫州州长,州政府设邾城〔湖北省黄州市〕。同年九月,庾怿当豫州州长,州政府再设芜湖。据《宋书·州郡志》,三四五年,赵胤当豫州州长,州政府设牛渚〔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采石矶〕。三四六年,谢尚当豫州州长,州政府设历阳〔安徽省和县〕。直至本年十月,迁往寿春)。

14、接受晋朝授官封爵的镇北将军、自称齐王的段龛(时驻广固〔山东省青州市〕;参考三五〇年七月),仗恃跟前燕帝国皇帝慕容儁是表兄弟的关系,写信给慕容儁,指摘他不应该当皇帝。慕容儁大为愤怒。

十一月,慕容儁任命太原王慕容恪当总司令官(大都督)、抚军将军;阳骛当慕容恪的副总司令官,进攻段龛。

15、前秦帝国擢升国务院文官部长辛牢代理国务院总理(守尚书令),国务院右执行长赵韶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国务院执行官(尚书)董荣当国务院右执行长,中央军事总监赵诲当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

16、十二月,高句丽王国(首都丸都〔吉林省集安市〕)国王(十六任故国原王)高钊派使节向前燕帝国进贡,并请送还他的娘亲(参考三四二年十一月)。前燕帝国皇帝慕容儁允许,派殿中将军刁龛送高钊的娘亲周女士返国。任命高钊当征东大将军、营州州长,封乐浪公:但仍保持高句丽国王头衔,跟过去一样。

17、前燕帝国上党郡(山西省黎城县西南)人冯鸯驱逐郡长段刚,占领安民城(山西省襄垣县北),自称上党郡郡长,派人到晋朝投降。

18、前秦帝国丞相雷弱兒,性情刚直,因赵韶、董荣制造混乱,破坏秩序,常常在政府中公开抨击;看到二人,每次都咬牙切齿。赵韶、董荣向皇帝苻生打小报告,暗中诬陷。苻生遂下令斩雷弱兒跟雷弱兒的九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儿。于是,各羌部落生出叛离之心(雷弱兒是南安郡〔甘肃省陇西县东南〕羌人领袖)。

苻生虽然在守丧期间,但是游乐饮食仍跟平常一样。接见政府官员时,左右侍卫都箭上弦、刀出鞘,铁锤、铁柑、铁锯、铁凿等,凡是可以使人受伤或使人残废的凶器,都放在身旁。登上皇帝宝座没有多久,皇后、妃子、三公、部长以下,直到奴仆差役,已诛杀五百余人,而且手段残忍,有的砍断双腿、有的拉断肋骨、有的用锯把脖子锯断、有的剖开肚子取出胎儿,暴行一连不停。

19、前燕帝慕容儁认为段龛(时驻广固〔山东省青州市〕)武力正在巅峰,对太原王慕容恪说:“如果段龛派出军队,沿黄河布防,我们不能过河,则不妨放弃段龛,改变计划,回军攻击吕护(时驻野王〔河南省沁阳市〕),再行班师。”慕容恪分别派出轻装备部队到黄河西岸集结,并建造船舰,试探段龛的反应。段龛的老弟段罴,骁勇善战,又有谋略,向段龛建议说:“慕容恪一代良将,精于指挥作战,现在他的士卒又十分众多。如果任由他们渡过黄河,大军抵达城下,恐怕就是想投降,也办不到。请你固守城池,容我率领精锐,沿黄河阻截,幸而战胜,你率大军随后赶到,定成大功。如果不能战胜,不如早日投降,仍可以封一个千户人家的侯爵。”

段龛不接受,段罴再三再四请求,段龛大怒,斩段罴。

三五六年(丙辰)

晋·永和十二年  前凉·太始二年  建兴四十四年  前燕·元玺五年  前秦·寿光二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十九年)  (齐王段龛七年)  (安国王吕护五年)

1、春季,正月,前燕帝国(首都蓟城〔北京市〕)太原王慕容恪率军渡过黄河,挺进到距广固(齐王段龛根据地·山东省青州市)一百余里;齐王段龛率部众三万人迎战。

正月三十日,慕容恪在淄水大破段龛军,生擒段龛的老弟段钦,击斩段龛的右秘书长(右长史)袁范等;段龛的“王友”(官称)辟闾蔚(辟闾,复姓)身受重伤;慕容恪听人说他是一位贤人,派人寻觅,而辟闾蔚已经死亡,士卒投降的数千人。段龛逃出一命,回广固城坚守;慕容恪层层包围。

2、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最高监察长(司空)王堕,性情刚直严厉。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董荣、高级咨询官(侍中)强国,都用拍马功夫,取得官位。王堕厌恶他们像厌恶仇敌一样。每次金銮宝殿上朝见皇帝时,董荣从不跟王堕说一句话。有人警告王堕说:“董荣地位尊贵,而又得到皇上宠爱,没有人能跟他相比;你应该稍稍委屈一点,跟他交往。”王堕说:“董龙(董龙是董荣的乳名)是什么鸡狗?却打算教国家栋梁跟他说话?”

正巧,天际星象发生变异,董荣跟强国向前秦帝(二任)苻生(本年二十二岁)建议说:“上天的谴责严重,应该转嫁给尊贵的高官们承受。”苻生说:“尊贵的高官,只有最高指挥官(大司马苻安)跟最高监察长(司空王堕)。”董荣说:“大司马(武都王苻安)是皇上的至亲(苻安是苻生的叔父),不可以杀。”苻生遂杀王堕。把王堕绑到法场,将行刑时,董荣对他说:“你今天还敢不敢把我董龙比成鸡狗?”王堕对董荣怒目咆哮,大声叱责。洛州(州政府设宜阳〔河南省宜阳县西〕)州长(刺史)杜郁,是王堕的外甥,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赵韶,十分讨厌他,向苻生打小报告,在背后诬陷杜郁罪状,认为杜郁将投降晋朝(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于是,斩杜郁。

正月壬戌日(正月丁卯朔,没有壬戌),苻生在太极殿大规模宴请全体文武百官,命国务院总理(尚书令)辛牢当“酒令官”,大家饮到半醉时,苻生忽然大怒说:“怎么不灌他们酒?竟然仍有人清醒的坐在那里,没有躺下?”举弓照辛牢射出一箭,辛牢立即毙命。文武百官大为恐惧,没有人敢推辞饮洒,于是横七竖八,躺满地,帽子全都滚落,苻生大为愉快。

3、匈奴部落酋长刘务桓逝世(刘务桓继位及娶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女儿,参考三四一年十月),老弟刘阏头继位,打算背叛代国(首府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

二月,代王拓跋什翼犍率军向西巡视边界,接近黄河,刘阏头恐惧,请求投降。

4、前燕帝国太原王慕容恪向齐王段龛(时驻广固)所属各城池招降。

二月己丑日(二月丁酉朔,没有己丑),段龛任命的徐州州长阳都公王腾率军归附。慕容恪命王腾仍保持原来宫职,回到原防地阳都(山东省沂南县南)。

5、前秦帝国征东大将军、晋王苻柳(时驻蒲坂〔山西省永济县〕)派军事参议官(参军)阎负、梁殊出使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苻柳写信给前凉王(六任冲王)张玄靓(本年八岁),诱导张玄靓归附。阎负、梁殊到了姑臧,前凉王国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张瓘接见他们,声明说:“我是晋国(晋朝)的臣属,而臣属不能在国境之外结交朋友,二位来此有什么见教?”阎负、梁殊说:“晋王(苻柳)跟阁下相邻,虽然千山万水从中隔绝,可是风向相通,道路相接,所以特别派我们前来伸出友谊之手,你何必奇怪?”张瑾说:“我们君王,已历六世(张轨、张襄、张茂、张骏、张重华、张曜灵),都尽忠晋国,如果跟苻大将军互相交往,恐怕对上违背先王的本意,对下败坏知识分子和庶民们的气节,难道可以?”阎负、梁殊说:“晋国衰弱,失去天命,为时已久,所以贵国从前的两位国王,向两个赵国(汉赵帝国及后赵帝国)低头称臣,这是面对危机时的智慧反应(一任王〔成王〕张芪向汉赵帝国称臣,二任王〔文王〕张骏向后赵帝国称臣)。而今,我们大秦帝国(前秦帝国)的威势和恩德正达高峰,凉王(张玄靓)如果想在河西(甘肃省中部西部)当皇帝,则一定不是我们大秦帝国的敌手。如果打算保持以小国侍奉大国的立场,那么,为什么不舍弃晋国而侍奉秦帝国,长期的保持荣华富贵?”张瓘说:“中州(中原)喜欢说话不算话。从前,赵国(后赵帝国)使节的车辆刚刚回去,他们的大军已经开到(指三四六年,三任王张重华时事),使我不敢相信。”阎负、梁殊说:“自古以来,身居中州的帝王,教育文化都不一样。赵国喜爱奸诈,大秦帝国坚守信义,怎么能一概而论?张先、杨初都曾经起兵抵抗,不肯臣服,先帝(一任帝苻健)讨伐,生擒活捉(擒张先事,参考三五〇年九月,但仅击败杨初),赦免他们的罪行,赐给他们爵位官职,不是石家班(后赵帝国)能比得上的!”张瓘说:“果然像你所说,大秦帝国威势恩德天下无敌,为什么不先去夺取江南?到时候天下自然全属你们!今天,苻将军何必多此一举?”阎负、梁殊说:“江南(长江以南)人民,头发截断,身体刺花。不知道道理的人,首先叛逆;教化推广之后,才肯臣服。主上(苻生)认为:江南必须用武力征服,而河右(前凉王国)可以用大义沟通,所以先派出使节,表达善意。如果阁下不能了解上天意旨,则江南得以延长数年寿命,而河右恐怕不会再是阁下的领土。”张瓘说:“我们地跨三州(凉州、河州、沙州,参考三四五年十二月),武装部队十万,西到葱岭(帕米尔高原),东到黄河,攻击别人,绰绰有余,何况仅只防守?为什么要害怕你们?”阎负、梁殊说:“贵国山河坚固,比崤山和函谷关如何?人民财富丰饶,比秦州(甘肃省南部)、雍州(陕西省中部)如何?杜洪、张琚,继承赵国现成的基业,兵强马壮,财富如山,有把关中装入口袋,像卷席一样,统一天下的大志。先帝军旗指向西方,十天半月之间,对方就像冰块一样消失、浮云一般飘散,不知不觉,大局换了主人(参考三五〇年八月)。主上(苻生)如果认为贵国不肯臣服,赫然震怒,战斗部队一百万人,擂鼓西上,不知道贵国怎么应付?”张瓘笑说:“这种事应由大王裁决,我本身不能做主。”阎负、梁殊说:“凉王虽然天生英明,但年龄还小。阁下身居伊尹、霍光的重任,国家安危,全听阁下一句话。”

张瓘大为恐惧,遂宣称:奉张玄靓之命,派使臣前往前秦帝国称臣。前秦政府依照张玄靓所称官爵,重作一次加授任命。

6、晋朝(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将军刘度攻击前秦帝国青州州长土朗驻守的卢氏(河南省卢氏县)。前燕帝国将军慕舆长卿穿过轵关(河南省济源市西),攻击前秦帝国幽州州长强哲驻守的裴氏堡(山西省垣曲县东南)。

前秦帝国皇帝苻生派前将军、新兴王苻飞抵抗刘度,建节将军邓羌抵抗慕舆长卿。苻飞还没有到,而刘度已经撤退。邓羌跟慕舆长卿会战,击败前燕军,俘虏慕舆长卿及武装士卒二千余人。

7、晋朝征西大将军桓温上书中央,请求还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重建皇帝墓园,奏章呈上十余次,中央一律不准。仅任命桓温当征剿总司令官(征讨大都督)、司冀军区司令官(督司冀二州诸军事),讨伐姚襄(时驻许昌〔河南省许昌市东〕)。

8、三月,前秦帝国皇帝苻生征发三辅(即关中,陕西省中部地区)民夫,修筑渭水河桥。最高国务官(金紫光禄大夫)程肱规劝,认为妨碍农民耕种。苻生大怒,斩程肱。

9、夏季,四月,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狂风大作,掀起房盖,拔掉树木,皇宫惊恐,一片扰动。有谣言说盗贼将发动攻击,宫门白天紧闭,历时五天,才恢复正常。皇帝苻生追查谣言,凡是说过:“盗贼将发动攻击”的,一律剖胸挖心。左特级国务官(左光禄大夫)强平劝解说:“上天降下灾异,陛下应爱护人民,敬奉神祇,刑法宽人,培养恩德,以此来应接天意,然后才可以消除灾祸。”苻生大怒,用铁锤敲碎强平的头顶,然后诛杀。

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前将军新兴王苻飞、建节将军邓羌,因为强平是强太后的老弟,再三叩头劝阻,苻生不理,外放苻黄眉当冯翊郡(陕西省大荔县)郡长(左冯翊),苻飞当扶风郡(陕西省眉县)郡长(右扶风),邓羌代理咸阳郡(陕西省咸阳市)郡长;因对三人的骁勇仍很珍惜,所以免死。

五月,强太后忧愁悔恨交集,逝世;溢号明德皇后。

柏杨曰:

无限权力的毒素一旦发作,连亲娘都无可奈何,专制独裁的可怕在此。在法制健全的民主社会,当人民一旦后悔错选了国家领导人时,不必忧愁恐惧至死,而可以用选票把他更换。

10、背叛晋朝的姚襄,从许昌进攻同样背叛晋朝的周成(参考前年〔三五四年〕正月)驻守的洛阳。

11、六月,前秦帝国皇帝苻生下诏,说:“我接受上天的命令,担任君王,统治万邦,自从登基以来,有什么地方不对,而诽谤的声音,竟被人煽风点火,传播天下!我所诛杀的,到今天为止,还不满一千人,却被人恶毒的咬定我残忍暴虐!路上行人肩并着肩,怎么能算减少!我仍要继续使用严刑峻法,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自去年(三五五年)春天以来(现在已是六月),潼关(陕西省潼关县)跟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之间(航空距离一百三十千米)发现大批豺狼虎豹,白天出没大道之上,徘徊咆哮,夜晚则攻击住户人家,摧毁门窗。不吃牛羊猪狗鸡鸭之类的家畜,专门吃人,大人儿童被吞杀的有七百余人。农民不敢前往农田,耕耘采桑全都停止,互相集结成村落,构筑堡寨自卫,可是野兽的灾害仍不能停止。

秋季,七月,文武官员请求皇帝苻生祭祀神灵,化解灾难,苻生说:“野兽肚子饥饿,当然吃人,吃饱了自然就不再吃,有什么可以祭祀化解?上天岂有不爱人的,只因为犯罪的人太多,所以帮助我诛杀铲除。”

柏杨曰:

世间常有所谓“伪君子”与“真小人”之辩,由于人们对“伪君子”深刻痛恨,遂使有些文痞流氓,以“真小人”自居,招摇登台,希望大家产生“他不是伪君子”的印象,而从中获得利益,这正是许多“真小人”比“伪君子”更可怕的原因。因“伪君子”有时被逼到墙角,他的良心还有萌芽可能,“真小人”则根本没有墙角。圣洁的理念可能使“伪君子”醒悟,却无法使“真小人”醒悟,“伪君子”有所顾忌,所以才伪。而“真小人”反正是挑明了我是无耻之徒,俗谚说:“硬的怕楞的,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人到了“不要脸”的境界,便无所不为,所向无敌!苻生,不失“真小人”的本色。

12、七月十二日,前燕帝国皇太子(献怀太子)慕容晔逝世。

13、姚襄一支孤军进攻洛阳,一月有余,还不能攻克,秘书长(长史)王亮劝阻说:“你英名盖世,兵力强大,民心归附,而今却被困在坚城之下,实力受到打击,威槊受挫。如果被其他盗贼乘机下手,可是危亡之道。”姚襄不理。

晋帝国征西大将军桓温从江陵(荆州州政府所在县·湖北省江陵县)再率大军北伐,派大营指挥官(督护)高武进驻鲁阳(河南省鲁山县),辅国将军戴施进驻黄河,自己率主力随后出发。跟属官们登上座舰高楼,北望中原,叹息说:“使中国陆沉,变成像百年无人居住的废墟,王衍那批人,不能不承担责任!”(指王衍等只知道清谈〔穷嚼蛆〕,参考三一一年四月。)记录官(记室)陈郡(河南省淮阳县)人袁宏说:“命运有兴有废,怎么能肯定是某人过失?”桓温拉下脸来,态度严肃地说:“从前,刘表有一千斤重的大牛,吃的草粮比平常的牛多十倍,可是驮东西、走远路,还不如一头瘦弱的老母牛。曹操到了荆州(当时荆州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参考二〇八年九月),杀掉它慰劳将士。”(胡三省原注:“桓温把袁宏比做千斤大牛,只会浪费国家俸樣,并没有实质用处。”)

柏杨曰:

世界上假使有“混淆视听”这种事,袁宏就提供一个样板。桓温追踪的是天下大乱的第一因,袁宏那么一和稀泥,天下大乱不过是魔鬼的陷阱,在魔鬼的设计下,谁都没有责任,也谁都有责任!这是一个有毒的反应程式。千载之下,我们仍深为痛心。

八月六日,桓温挺进到伊水,姚襄解除洛阳包围,回军抵抗,把精锐部队埋伏在伊水北岸树林中,派使节对桓温说:“想不到你亲自率领大军北征,我愿意投降,请下令大军稍稍后退,我当在道路旁边,伏身下拜。”桓温说:“我奉命恢复中原,祭祀皇家坟墓,跟你毫不相干。你如果愿意来,就请前来,马上见面,不必再派使节。”姚襄在伊水北岸据守迎战,桓温集结阵势,发动攻击,桓温身披铠甲,亲自督战,姚襄部众大败,被杀数千人。姚襄率部下数千骑兵,逃到邙山(洛阳城北)。当天夜半,民众抛弃妻子,追随姚襄的有五千余人。姚襄骁勇而爱护部属,所以,虽然屡战屡败,人民只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扶老携幼,前往投靠。晋朝远征军屮,谣传姚襄重伤身死,被俘虏的许昌(河南省许昌市东)、洛阳一带男女,都面向北方,痛哭流涕。姚襄向西逃走,桓温追赶已来不及。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人杨亮从姚襄那里归降桓温,桓温向他询问姚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杨亮说:“姚襄的智慧和胸襟,是孙策一级人物,而雄健英明,还超过孙策(孙策,参考一九五年十月)。

据守洛阳的周成率众出城投降。桓温把司令部设在故宫太极殿前,不久,再迁到金墉城(洛阳城西北角,杨芷、贾南风婆媳死处)。

八月己丑日(八月甲午朔,没有己丑),桓温晋谒晋朝皇家墓园(分布在洛阳城北邙山一带),有损坏的地方,加以修复,每一个墓园,都设立一个管理官(陵令)。上疏推荐并仟命镇西将军谢尚当司州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司州诸军事),镇守洛阳。因谢尚还没有抵达,遂留下颍川郡郡长毛穆之、大营指挥宫(督护)陈午、河南郡(郡政府设洛阳)郡长戴施率两千人驻防洛阳,保护皇家墓园。把投降的民众三千余家强迫迁到长江、汉水之间。逮捕周成,班师而归。

姚襄投奔平阳(山西省临汾市·汉赵帝国故都),前秦帝国并州(州政府设蒲坂〔山西省永济县〕)州长尹赤率领部众,再投降姚襄(尹赤叛姚襄事,参考三五二年三月)。姚襄遂占领襄陵(山西省襄汾县。襄陵属平阳郡)。前秦帝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张平(参考三五一年二月)攻击姚襄。姚襄战败,跟张平和解,结为异姓兄弟,各自休兵。

14、齐王段龛(时驻广固)派他的部属段蕴去晋朝求救。晋朝皇帝(十一任穆帝)司马聃(本年十四岁)下诏(司马昱诏),命徐州州长荀羡(时驻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随段蕴北上增援。荀羡进抵琅邪郡(山东省临沂市),畏惧前燕兵团强盛,不敢再进。前燕帝国徐州州长王腾(本年二月背叛段龛)攻击鄄城(山东省鄄城县北),荀羡攻击王腾的根据地阳都(山东省沂南县南),正巧大雨连绵,城墙崩坏,生擒王腾,斩首。

15、冬季,十月一日,日食。

16、前秦帝国皇帝苻生夜间吃了很多枣,早上起床时,发现生病;召唤御医管理宫(太医令)程延诊治,程延说:“陛下没有别的病,只是吃枣太多罢了。”苻生冒火说:“你不是圣人,怎么知道我吃枣!”斩程延。

17、前燕帝国最高指挥官慕容恪包围齐王段龛根据地广固(山东省青州市),各将领要求加强攻击,慕容恪说:“军事行动,有的应该缓慢,有的应该迅速,不可以不作分辨。如果敌我势均力等,敌人外面又有强大的援军,我们腹背有受到夹击的危险,攻势就不可不急。如果我们强,敌人弱,敌人又没有外援(慕容恪压根没有把晋朝的战斗力看到眼里),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就应该把他套牢,等待他精力枯竭,自行毙命。《孙子兵法》说:‘十围五攻’,正是指我们目前的情况(兵力超过敌人十倍,包围敌人;兵力只超过敌人五倍,就需要发动攻击)。段龛的军队还多,军心还没有瓦解,济南(古济河之南)那次会战,段龛部队的战斗力并不是不强,只是他在指挥上犯了错误,为自己制造失败。而今他仗恃坚固的城池,上下同心合力,我如果用精锐攻击,计算起来,几天功夫,就能夺取;然而死亡一定惨重。自从进入中原,战争征伐从没有停息,我常感到哀伤,每一次想起,夜间都难以入睡,怎么可以轻率的要士卒死亡?我们只要求攻克,不要求成功的速度。”各将领都说:“这不是我们所能想得到的。”军中传播这个消息,人人感动欢欣。于是,挖更深的壕、筑更高的墙,包围圈更为严密。当地人民争着捐赠粮食给围城部队。

段龛固守城池,砍柴割草的路径都被断绝,城中饥饿,居民互相格杀吞吃(人间惨事)。段龛率全军出战,慕容恪就在围墙内击败段龛的突击,并派出骑兵封锁所有城门,切断守军退路。段龛亲自冲锋,勉强冲进城门,其他部队全都覆没。城中残余守军精神崩溃,不能再守。

十一月十四日,段龛双手反绑在背后,出城投降;同时,交出朱秃(朱秃杀慕容钩叛,参考前年〔三五四年〕七月),送到首都蓟城(北京市)。慕容恪安抚新归降的居民,古齐王国地区(山东省北部)全部平定。把本地鲜卑人、匈奴人、羯人三千余户人家强迫迁到首都蓟城。前燕帝(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三十八岁)用“五刑”把朱秃残酷处死(“五刑”:一、先在面上刺字。二、削鼻,三、砍下双趾。四、用鞭抽死。五、斩首、剁成肉酱。参考前二〇八年八月)。任命段龛当伏顺将军。慕容恪留下慕容尘镇守广固,命国务院左秘书长(尚书左丞)鞠殷当东莱郡(山东省莱州市)郡长,章武郡(河北省大城县)郡长鲜于亮当齐郡(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郡长;然后班师。

鞠殷,是鞠彭的儿子。当时鞠彭在前燕帝国当皇后宫总管(大长秋),写信警告儿子说:“王弥和曹嶷,一定还有子孙,你要善待他们,不可以翻老账、寻旧怨,扩大祸乱。”鞠殷用心查访,在深山中找到王弥的侄儿王立和曹嶷的孙儿曹岩,请他们相见,深结友情。鞠彭更派使节送给他们车马衣裳,郡民们从此一团和睦(鞠彭受曹嶷压力,投奔慕容廆事,参考三一九年十二月,迄今三十八载。鞠彭寥寥数语,提供一个政治家形象)。

晋朝徐州州长荀羡得到段龛失败消息,退回下邳,留将军诸葛攸、高平郡(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郡长刘庄,率三千人驻守琅邪郡(山东省临沂市);军事参议官(参军)谯国(安徽省亳州市)人戴(音dùn〔盾〕)等,率二千人驻守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前燕帝国将军慕容兰驻扎卞城(山东省泗水县东卞桥乡),荀羡击斩慕容兰。

18、晋帝司马聃下诏(司马昱诏),派兼任最高监察长(司空)、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车灌等“持节”(二级权力)前往故都洛阳,整修皇家五座坟墓(司马懿墓、司马师墓、司马昭墓、一任帝司马炎墓、二任帝司马衷墓)。

十二月十九日,司马聃和全体文武官员都穿上孝服,在太极殿遥祭祖先,追悼三天。

19、晋朝司州军区司令长官(司州都督)谢尚因病不能去洛阳(司州州政府所在县)到职;政府因而改命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市长(丹阳尹)王胡之接替。王胡之,是王廙的儿子(王廙是王敦的堂弟,参考三一五年八月)。

20、本年,“氐王”仇池公(首府仇池〔甘肃省西和县南〕)杨国被堂叔杨俊谋杀,杨俊自称仇池公。杨国的儿子杨安投奔前秦帝国。

三五七年(丁巳)

晋·升平元年  前凉·建兴四十五年  前燕·元玺六年  光寿元年  前秦·寿光三年  永兴元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二十年)  (安国王吕护六年)

1、春季,正月一日,晋朝(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皇帝(十一任穆帝)司马聃(本年十五岁)举行加冠礼。皇太后褚蒜子下诏:交还政权,大赦,改年号(升平)。褚蒜子迁到崇德宫居住。

2、前燕帝国(首都蓟城〔北京市〕)皇帝(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三十九岁),征召幽州(州政府设龙城〔辽宁省朝阳市〕)州长乙逸当左特级国务官(左光禄大夫)。乙逸夫妇共挤在一辆窄小得仅可载一只鹿的小车上。他们在中央政府任官的儿子乙璋却带着侍从、骑兵卫士数十人,衣裳华丽,在首都蓟城郊外迎接。乙逸气得发昏,关起车门,不跟他说一句话。进城之后,对乙璋严厉责备,乙璋不能改过。乙逸时常担心乙璋难免失败,可是乙璋不但没有失败,反而步步高升,历任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总监察官(御史中丞)。乙逸叹息说:“我从少年时修身敬业,严格要求自己奉公守法,也不过仅能免除犯罪受刑而已。乙璋对自己从不检点,一心一意奢侈放纵,反而擢升到高位,这并不仅仅是乙璋的侥幸,也实在是这个世界已经败坏,没有公理!”

3、二月二十三日,前燕帝慕容儁封皇子中山王慕容暐(本年八岁)当太子,大赦,改年号光寿(之前是元玺六年,之后是光寿元年)。

4、太白星进入东井星座,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有关官员奏称:“太白星是一个罪恶之星,东井星座的辖区是古秦王国地区(陕西省中部),表示京师(首都长安)将发生暴动。”前秦帝(二任)苻生(本年二十三岁)说:“太白到东井,是它自己口渴,想喝点什么,何必大惊小怪!”

5、独立作战的姚襄图谋夺取关中(前秦帝国)。

夏季,四月,姚襄从北屈(山西省吉县)进驻杳城(陕西省黄陵县),派辅国将军姚兰前往敷城(陕西省洛川县东南)夺取土地,曜武将军姚益生、左将军王钦卢各率军队出发,招收羌部落跟匈奴部落。姚兰,是姚襄的堂兄。姚益生,是姚襄的老哥。羌人跟匈奴人以及前秦帝国所属的汉人,归附的有五万余户。

前秦帝国开始反击,将领苻飞龙生擒姚兰。姚襄率军进驻黄落(今地不详),前秦帝苻生派卫大将军广平王苻黄眉、平北将军苻道、龙骧将军东海王苻坚(苻雄的儿子)、建节将军邓羌,率步骑兵混合兵团一万五千人投入战场。姚襄坚守营垒,不肯出战,邓羌对苻黄眉说:“姚襄先后被桓温、张平击败(参考去年〔三五六年〕八月),锐气已完全丧失。然而,他这个人倔强好胜,我们如果擂起战鼓,遍举军旗,直逼他的营门,他忍受不住这种侮辱,羞愤交加,一定大怒出战,可以在一场会战中把他擒获。”

五月,邓羌率三千人的骑兵,直压姚襄大营,筑垒布阵。姚襄果然怒不可遏,全军出战。邓羌假装无法取胜,向后撤退,姚襄追击,追到三原(陕西省三原县),邓羌迂回攻击,苻黄眉等大军随后攻击,姚襄军大败,他所骑的战马名黧眉锅(音guā〔瓜〕。黑嘴黄毛)。忽然栽倒,姚襄从马上跌下,前秦军生擒姚襄,斩首(年二十七岁)。老弟姚苌不能再战,率所有部众投降。

姚襄一直运载老爹姚弋仲的灵柩随军行动。前秦帝国皇帝苻生,用国王的礼仪把姚弋仲安葬在孤磐(甘肃省甘谷县境),并用公爵的礼仪埋葬姚襄。

苻黄眉等返首都长安,苻生不但没有赏赐,反而当众多次侮辱苻黄眉。苻黄眉大怒,阴谋洙杀苻生,事情被发觉,处死,牵连王爵公爵、皇亲国戚,很多人被洙杀。

6、五月十九日,前燕帝慕容儁派抚军将军慕容垂(慕容霸)、中军将军慕容虔、中央军事总监(护军将军)平熙,率步骑兵八万人混合兵团,远出塞北,攻击敕勒部落(蒙古国北部),大破敕勒军,俘虏及斩杀十余万人,得到马十三万匹,牛羊亿万头。

7、匈奴民族的一支贺赖部落酋长贺赖头率部众三万五千人,向前燕帝国投降。前燕帝国把他们迁移到代郡(河北省蔚县)的平舒城(山西省广灵县)。

8、前秦帝苻生梦见一条大鱼,在吃蒲草(符生祖宗本姓蒲,参考三五〇年正月)。同时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有谣言说:“东海大龟变成龙,男的变成王,女的变成公。”苻生下令逮捕太师(上三公之一)、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广宁公鱼遵,连同他的七个儿子、十个孙儿,一齐斩首。最高国务官(金紫光禄大夫)牛夷,恐惧大祸临头,请求当荆州(州政府设丰阳〔陕西省山阳县〕)州长。符生不准,任命他当中军将军,召见时,苻生调侃说:“牛的性情迟钝,很会拉车,虽然没有骏马的腿脚,仍可以承当得住一百石的重担。”牛夷说:“虽然拉的是大车,但没有走过悬崖绝壁,我愿意试试拉得更多,才知道有没有成果。”苻生笑说:“痛快!你嫌责任太轻,是不是?我就要把鱼遵的位置让给你。”牛夷大为恐惧,回家后即行自杀。

苻生不分昼夜的饮酒,有吋候一连几个月烂醉如泥,足不出宫。臣属所上奏章,苻生看都不看,到了最后,往往石沉大海,没有下文。有时沉醉中裁决国事,左右侍从人员遂从中为非作歹。所作的奖赏处罚,毫无标准。有时到了傍晚,才登上金銮宝殿,主持会报,醉眼惺忪中,诛杀了很多人。苻生因为自己瞎了一只眼,自卑感十分严重,特别忌讳“歹”“缺”“偏”“只”“少”“尤”“不具”等字和这一类的话,犯了这个错误而被诛杀的不可胜数。他性情残忍,喜爱活剥牛、羊、驴、马的皮,又喜爱用滚水褪除鸡、鸭、鹅、小猪的毛,让它们在金銮宝殿前,数十只成为一群,痛苦哀号,挣扎奔跑。有时更活剥人的脸皮,再教他唱歌跳舞。对这些惨剧,苻生都要亲自驾临观看,大为欢乐。曾经询问他的左右官员,说:“自我当皇帝以来,你听到民间有什么评论?”左右官员有人回答:“天子圣明,赏罚公平,天下人齐声歌颂太平盛世。”苻生大怒说:“你拍我的马屁呀!”下令处死。过了些时,又提出同样问题,左右官员有人作相反回答:“陛下刑罚稍微重了一点。”苻生照样大怒说:“你说我的坏话呀!”也下令处死。对国家有过贡献的功臣和故旧亲戚快诛杀净光,文武官员,熬过一天,如同熬过十年。

东海王苻坚(苻生堂弟)一向受世人赞美,跟故姚襄的军事参议官(参军)薛赞、权翼有深厚的友谊。薛赞、权翼向苻坚秘密建议说:“皇上(苻生)猜忌残忍,十分暴虐,无论中央或地方,人心已经离去。而今,能够主持帝国皇家祭祀香火的,除了你,还有谁?请早作打算,不要使政权落到其他姓氏人的手里!”苻坚问国务院执行官(尚书)吕婆楼,吕婆楼说:“我,挂到刀柄环上的人(胡三省原注:“曹魏帝国及晋朝时代,流行用刀柄把人筑死。吕婆楼的话,表示随时会被筑杀。”),恐怕不能成大事。我乡下邻居有位叫王猛的隐士,他智谋之高,超过这个时代,殿下应请他来,向他讨教(王猛隐居华山,参考三五四年五月)。”苻坚遂通过吕婆楼召请王猛。二人一见如故,谈到对时事的看法和掌握,苻坚大为高兴,自认为是刘备遇到了诸葛亮(参考二〇七年十一月)。

六月,天文台长(太史令)康权报告皇帝苻生说:“昨天夜间,天际同时出现三个月亮,而孛星又进入太微星座,跟东井星座相连。从上月(五月)上旬,天气阴沉,直到今天,没有下雨,这是显示地位卑微的人将谋害地位尊贵的人!”(根据神秘预言书之一的《洪范五行传》,天气久阴不雨,表示臣下对在上位的人有不利的阴谋,夏侯胜曾警告过西汉王朝九任帝刘贺,参考前七四年六月)苻中认为妖言惑众,勃然大怒,扑杀康权。

特进(朝会时位置仅次于三公)兼总监察官(御史中丞)梁平老等对苻坚说:“皇上丧失理性,官员和庶民无处愁苦哭喊,每人都怀着背叛的心,燕国(前燕帝国)和晋国(晋朝),一直寻找机会,准备挑起战争。恐怕灾难爆发的那天,家与国同时灭亡。这是殿下的责任,应该早日下手。”苻坚同意他的判断,但畏惧苻生的骁勇,不敢发动。

一天晚苻生对宮女说:“阿法兄弟也不可信赖,明天就把他们除掉。”宫女秘密通知苻坚跟苻坚的老哥清河王苻法。苻坚、苻法立即采取行动。苻法跟梁平老以及“特进”、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强汪,率武士数百人,暗中进入云龙门(皇宫正南门);苻坚跟吕婆楼率亲军三百人,擂动战鼓,大声呐喊,在后追随,发动攻击,担任皇家卫士的官兵,都放下武器,归附苻坚。苻生仍醉醺醒地躺在那里,苻坚亲军冲进去时,苻生蓦地惊醒,问左右侍卫说:“他们是谁?”左右侍卫说:“他们是贼!”苻生说:“既然是贼,你们为什么不叩头?”苻坚亲军忍不住大笑。苻生又叫:“为什么不跪下?再不跪下,斩首!”苻坚亲军把苻生拉到另一个房间,罢黜他的皇帝头衔,贬作越王。不久,把他格杀(年二十三岁),谥号厉王。

苻坚把皇帝宝座让给老哥苻法,苻法说:“你是嫡子(苻坚的娘亲苟女士是苻雄的正妻),而且贤能,应该继位。”苻坚说:“大哥的年纪比我大,应该继位。”苻坚的娘亲苟女士向文武官员流泪说:“国家大事,责任沉重,我儿子自己知道不能担当,如果将来大家后悔,应是各位的过错。”文武官员都叩头请求苻坚登基。苻坚(本年二十岁)遂撤销“皇帝”名号,改称天王(大秦天王),在太极殿正式登基(三任宣昭帝)。诛杀苻生的亲信马屁精: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董荣、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赵韶等二十余人。大赦,改年号永兴(之前是寿光三年,之后是永兴元年)。追尊老爹苻雄为文桓皇帝,尊娘亲苟女士当皇太后,封正妻苟女士当皇后、世子苻宏当皇太子。任命清河王苻法当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改封东海公。各亲王都降封公爵。苻坚任命叔祖父右特级国务官(右光禄大夫)、永安公苻侯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晋公苻柳当车骑大将军、国务院总理(尚书令)。封皇弟苻融当阳平公、苻双当河南公;皇子苻丕当长乐公、苻晖当平原公、苻熙当广平公、苻叡当钜鹿公。任命汉阳郡(甘肃省礼县)人李威当国务院左执行长,梁平老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强汪当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吕婆楼当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王猛当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书侍郎)。

苻融喜爱文学,聪明才智都超人一等,耳朵听一遍就可以背诵,眼睛看一遍就不会忘记:力大如牛,可以对抗一百个人,擅长骑马射箭和戈矛冲刺,从小就有美好的声誉。苻坚对这位杰出的老弟深为喜爱,常常跟他共同磋商国家大事。苻融主持中央政府,处理内外业务,行政刑法,十分严明,推荐有才干的人,擢升命运坎坷的人,对政府贡献很多。

苻丕也有文武才干,尤论处理民政和审理诉讼,都不亚于苻融。

李威,是苟太后姑妈的儿子,跟当时的魏王苻雄(苻坚的老爹)友善。苻生曾经屡次起意要杀苻坚,都靠李威从中解救,得免一死。李威受苟太后的宠爱(依普通情形推测,苟太后本年不过四十岁左右),苻坚把李威当做老爹一样侍奉。李威深知王猛的贤能,常常劝苻坚把国家大事交给王猛处理。苻坚对王猛说:“李先生了解你,就好像鲍叔牙了解管仲。”(公元前七世纪时,鲍叔牙和管仲在中国历史上留下名垂千古的传奇友情,管仲在鲍叔牙坚强支持下,出任齐国宰相,使齐国国君姜小白成为春秋时代“五霸”中的第一霸,也是最杰出的一霸。管仲说:“我当初非常穷困,跟鲍叔牙一起做生意,结账时我故意把我应得的算得特别多,鲍叔牙不认为我贪财卑鄙,知道我穷。我曾经跟鲍叔牙一起共事,我的判断和计划总是失败,鲍叔牙不认为我愚昧,知道时机还没有到。我三次做官,三次都被开革,鲍叔牙不认为我是无能之辈,知道我还没有遇见英明的主管。我曾经入伍从军,打了三次仗,三次我都逃走,鲍叔牙不认为我胆小懦弱,知道我要活着奉养娘亲。公子姜纠失败,召忽死节,而我宁愿接受囚禁的屈辱,鲍叔牙不认为我寡廉鲜耻,知道我不在意小节,只恐怕不能使名声显杨天下生养我的是爹娘,了解我的是鲍叔牙。”)

王猛把李威当做老哥般侍奉。

9、前燕帝慕容儁诛杀前齐王段龛;坑杀追随段龛投降的士卒三千余人。

10、秋季,七月,前秦帝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冀州全权州长(牧)张平(根据地晋阳〔山西省太原市〕)派人向晋朝(首都建康)投降(张平原为后赵帝国并州州长,参考三五一年二月)。晋朝任命他当并州(山西省中部)州长(刺史)。

11、八月十九日,晋帝司马聃(本年十四岁)正式迎娶何法倪当皇后。何法倪是故散骑顾问官(散骑侍郎)庐江郡(安徽省舒城县)人何准的女儿。礼仪完全依照三三六年九任帝(成帝)司马衍前例(参考三三六年二月),但不举行贺礼。

12、前秦帝天王苻坚任命权翼当禁宮咨询宫(给事黄门侍郎),薛赞当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书侍郎),跟王猛同时处理机密事件。

九月,追赠太师(上三公之一)鱼遵等官爵,用隆重礼仪重新改葬,子孙还有生存的,依照他们的才干,分别选拔任用。

13、归降晋朝的张平占据新兴郡(山西省忻州市)、雁门郡(山西省代县)、西河郡(山西省离石县)、太原郡(山西省大原市)、上党郡(山西省黎城县西南)、上郡(故都·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等广人地区,民间自卫用的营寨就有三百余个,夷族和汉人十余万户。设置军区司令(征镇),打算跟前燕帝国、前秦帝国同时抗衡。

冬季,十月,张平攻击前秦帝国,前秦天王苻坚任命晋公苻柳当并冀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并冀诸军事),加授并州全权州长(牧),镇守蒲坂(山西省永济县)抵御。

14、十一月十七日,前燕帝慕容儁把首都从蓟城(北京市)迁到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

15、前秦帝国苟太后去宣明台游玩,看到东海公苻法门前车马聚集,恐怕他势力成长,对她的亲生儿子不利,于是跟李威喑中定谋,下令苻法自杀。

苻坚跟苻法在东堂诀别,哀痛悲哭,口吐鲜血。给苻法溢号献哀公。封苻法的儿子苻阳当东海公、苻敷当清河公。

16、十二月十九日,前燕帝慕容儁住进邺宫,大赦,再修铜雀台(邺城西北角)。

17、晋朝擢升祭祀部长(太常)王彪之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

18、前秦天王苻坚前往国务院视察,发现公文一团混乱,下令免除左秘书长(左丞)程卓官职,由王猛接替。

苻坚选拔有特别才能的人,恢复政府正常的行政功能,督促农民耕田种桑,求助贫苦,礼敬神灵,设立学校,表扬志节操守;对没有后裔的人,都给他们找到适当人选过继。全国人民大为欢悦。

三五八年(戊午)

晋·升平二年  前凉·建兴四十六年  前燕·光寿二年  前秦·永兴二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二十一年)  (安国王吕护七年)

1、春季,正月,晋朝(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宰相(司徒)司马昱在金殿上叩头,缴还政权,皇帝(十一任穆帝)司马聃(本年十六岁)不准。

2、最初,上党郡(山西省黎城县西南)人冯鸯献出上党郡,归降晋朝(参考三五五年十二月)。后来,又归降自成局面的张平(时驻晋阳〔山西省大原市〕。参考去年〔三五七年〕九月)。不久,再归降前燕帝国(首都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不久,再叛离前燕。

二月,前燕帝国宰相上庸王慕容评讨伐冯鸯,不能攻克。

3、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天王(三任宣昭帝)苻坚(本年二十一岁)御驾亲征张平(参考去年〔三五七年〕九月),任命邓羌当前锋大营指挥官(前锋督护),率骑兵五千人,在汾水沿岸布防,张平命养子张蚝(音háo〔豪〕)抵御,张蚝英勇矫健,能把一条牛倒拖着走,城墙无论多高,他都可以跳过。跟邓羌僵持十余天,双方都无法取胜。

三月,苻坚抵达铜壁(山西省太原市西南),张平出动所有部队,投入战场;张蚝单枪匹马,大声呼叫,对前秦兵团阵地杀入复杀出,前后四五次之多。苻坚悬出赏格,定要生擒张蚝,鹰扬将军吕光,直刺张蚝,刺中,邓羌遂俘虏张蚝,呈献苻坚。张平军完全溃散,张平大为恐慌,请求投降。苻坚命张平当右将军、命张蚝当虎贲警卫指挥官(虎贲中郎将)。张蚝,本姓弓,上党郡人。苻坚对他十分宠爱,特别厚待,常教他跟随在自己身旁。前秦帝国都认为邓羌、张蚝全可力敌万人。吕光,是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吕婆楼的儿子。苻坚把张平部众三千余人强迫迁移到首都长安。

4、三月二十一日,前燕帝国皇帝(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四十岁)派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慕舆根率军支援宰相慕容评,攻击冯鸯。慕舆根打算发动猛烈攻击,慕容评说:“冯鸯的城池坚固,不如作长期围困。”慕舆根说:“不然,阁下围城已一个多月,还没有交战。盗匪(冯鸯)会认为政府的力量不过如此,因而团结在一起,希望发生万一的变化。而今我率领部队刚到,锐气正盛,盗匪心里正在恐惧,已各有离散的念头。乘他们还没有作最后决定之时发动攻击,没有攻不克的可能。”下令急攻,冯鸯跟他的党羽,果然互相猜忌,冯鸯出奔野王(河南省沁阳市),投靠安国王吕护(参考三五四年三月),部众全体投降前燕帝国。

5、夏季,四月,前秦天王苻坚前往雍城(陕西省凤翔县),祭祀五色帝(青帝、白帝、黄帝、赤帝、黑帝;参考前一三三年)。

六月,苻坚前往河东郡(山西省夏县)祭祀后土神(参考前一一三年)。

6、秋季,八月,晋朝豫州(州政府设寿春〔安徽省寿县〕)州长(刺史)谢奕逝世。谢奕,是谢安的老哥(谢安,参考三三四年六月)。宰相司马昱命建武将军桓云接替;桓云,是桓温的老弟。司马昱把这个决定征求国务院执行长(仆射)王彪之的意见,王彪之说:“桓云并不是没有才干,可是,桓温位居长江上游,已割据了帝国的一半疆土(桓温根据地在江陵〔湖北省江陵县〕),老弟再在首都西门掌握重要据点,兵权集中在一个家门,不是稳固国家根基的适当措施。对于人才,我们无法预测他将来的动向,但应该用不跟你唱反调的人。”司马昱点头说:“你说得对。”

八月二十一日,任命吴兴郡(浙江省湖州市)郡长谢万当西翼警卫指挥官(西中郎将)、司豫冀并军区司令(监司豫冀并四州诸军事)、豫州州长(刺史。晋朝政府南迁之后,北方流亡难民聚集之处,侨设州郡。谢万所辖军区各州,都是侨州,跟各州本土无关)。

右军将军王羲之递一份备忘录给桓温,说:“谢万的才干是第一流的,教他在中央供职,固然是后起之秀;可是,如果把他送到兵荒马乱之后的残破地区,他的才干无法施展,工作也无法完成。”又写信给谢万说:“以你那种高视阔步,不屑于处理世俗事务的态度,却坐在非处理世俗事务不可的职位之上,不能想象会有什么后果。所谓‘通达’和‘见识’,在于有所为,有所不为。盼望你能够跟等级最低的士卒们生活在一起,同甘共苦,才能尽善尽美。”谢万不接受(他仍坚持用穷嚼蛆手段,处理战士生死)。

徐、兖二州州长荀羡(时驻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患病,中央任命总监察官(御史中丞)郗昙担任参谋长(军司)。郗昙,是郗鉴的儿子(郗鉴,参考三三九年八月)。

7、九月庚辰日(九月壬午朔,没有庚辰),前秦帝国天王苻坚返首都长安,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苻侯兼国务院总理(尚书令)。

前秦帝国大旱,苻坚减少饮食,撤销音乐队,命皇后妃妾以下的宫女,不再穿绫罗绸缎,开发山上矿产林木,以及解除限制河流湖泊渔业的禁令,使政府跟人民共同享用。停止一切军事行动,使人民获得休养,虽然大旱,却没有造成大的灾难。

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书侍郎)兼国务院左秘书长(尚书左丞)王猛,受到苻坚支持,逐渐掌捤实权,皇亲国戚以及当初建国时的老干部都妒恨交加。特进(朝会时位置仅次于三公)、姑臧侯樊世,本是氐部落中的豪门,辅佐一任帝(景明帝)苻健,打下关中(陕西省中部),不能忍受王猛的直线上升。有一天,对王猛说:“我们耕田,你来吃米,是不是!”王猛反击说:“不但教你耕田,还要教你烧柴煮饭。”樊世大怒说:“看我把你的人头挂在长安城门下!办不到这一些,我就不活在世!”王猛报告苻坚,苻坚说:“一定要诛杀这个老氐(樊世跟苻坚同族),然后才能够建立纪律。”正巧,樊世进宫讨论事情,在苻坚面前,跟王猛发生剧烈争执,樊世跳起来,打算攻击王猛;苻坚大发雷靈,斩樊世。文武官员看到王猛,遂连气都不敢出。

8、后赵帝国亡国时(参考三五一年三月),将领张平、李历、高昌都派出使节,投降前燕帝国;不久,又投降晋朝。不久,又投降前秦帝国。每投降一次,就接受一次封赏的爵位官职,但一直打算保持独立状态,不隶属任何一方(参考三五一年、三五二年)。

前燕帝慕容儁,命宰相慕容评讨伐张平据守的并州(山西省中部);最高监察长(司空)阳骛讨伐高昌据守的东燕郡(河南省延津县东北);乐安王慕容臧讨伐李历据守的濮县(应是濮阳,河南省濮阳市西南)。阳骛攻击高昌部将据守的黎阳郡(河南省浚县),不能攻克。李历逃到荥阳(河南省荥阳县),部众全部投降晋朝。并州民间自卫营寨有一百余个,都投降前燕帝国;慕容儁命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悦绾当并州州长,安抚人民。张平所任用的征西将军诸葛骧等,率领民间自卫营寨一百三十八个投降前燕帝国,慕容儁都恢复他们原来的官职爵位。

张平率军三千人逃奔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向前燕帝国再次请求投降。

9、冬季,十月,晋朝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郡长诸葛攸攻击前燕帝国所属的东郡(山东省鄄城县北),侵入武阳(山东省莘县南)。前燕帝慕容儁派最高指挥官(大司马)慕容恪,率最高监察长阳骛、乐安王慕容臧统军阻截。诸葛攸大败,撤退,返回泰山郡。

慕容恪渡黄河南下,夺取河南(黄河以南)土地,分别委派郡长、县长。

10、前燕帝慕容儁打算征服前秦帝国、晋朝。

十二月,慕容儁下令各州郡政府,调查辖区内所有役男。每家只准留下一个青年,其余的全体征召入伍。打算使步兵人数满一百五十万,明年(三五九年)春季在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集合。武邑郡(河北省武邑县)人刘贵上疏陈述:“人民贫穷悲苦已到极点,这种‘留一发兵’的征召办法,千古未有,一定会引起土崩瓦解的巨变。”慕容儁认为他说得有理,于是下令改为“三五发兵”(参考三四二年十二月),并宽限时间,到明年(三五九年)冬季,在首都邺城集结。

当时,前燕帝国不停地征兵征伕和抽捐抽税,各机关纷纷派出使者,道路上马不停蹄,郡政府和县政府无法应付,苦不堪言,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兼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封奕请求:“从今以后,除非是国防上有限期的紧急军令,任何机关,不可派出使者。至于民政上的赋税,都应交给州郡政府办理,各单位派到外地负责监督催促的使者,一律撤回。”慕容儁批准。

11、前燕帝国泰山郡郡长贾坚(参考三五〇年九月)驻防山茌(山东省长清县东南)。晋朝徐、兖二州州长荀羡(时驻下邳)率军北伐,贾坚部众只不过七百余人;荀羡部众比贾坚多出十倍。贾坚将出城迎战,将领们都说:“我们人数太少,不如守城。”贾坚说:“守城也不能免死,不如出战。”遂出战。贾坚身先士卒,杀晋军一千余人,然后回城。荀羡遂攻城,贾坚叹息说:“我自从把头发束到头顶那天起,就立定志向,要建立功名,可是却不断受到绝望的打击,岂不是天意如此,与其委屈求生,不如守节而死。”对将士们说:“现在,我们的处境恶劣,已没有希望。你们可以早早逃生,我要留在这里,等待死亡。”将士哭泣说:“你如果不肯出城,我们就跟你死在一起。”勉强把贾坚扶到马上,贾坚说:“我如果想逃,一定不会教你们先走。现在,我当为你们决一死战。实在不能支持时,你们就应该快点脱离险地,不要管我!”大开城门而出,荀羡军四面八方冲上来,贾坚骑马站在河桥上,左右射击,弦声起处,敌人应声倒地。晋军太多,暗中进入壕沟,砍断桥柱,河桥崩塌,贾坚人马同时下陷,被晋军生擒,山茌遂被晋军占领。荀羡对贾坚说:“你的父亲、祖父,世代都是晋王朝的臣属,为什么忘本,拒绝投降?”贾坚说:“晋国(晋朝)自己抛弃中原,不是我们背叛。人民陷于无政府状态,遇到强有力的人物,只有接受他保护。既然当了人家的部下,怎么可以不忠?我自从求学读书以来,此身经历了赵(后赵帝国)、燕(前燕帝国)两个政府,从不改变,阁下怎么能匆匆忙忙教我投降(贾坚曾任后赵、冉魏、前燕三个政权的官员,参考三五〇年九月)?”荀羡仍责备他,贾坚吼叫说:“你这个小丑,把我当成小娃了!”荀羡老羞成怒,把贾坚推到大雨中,数日之后,贾坚愤怒怨恨而死。

柏杨曰:

荀羡不过是依靠裙带关系当官的花花公子,贾坚则是血汗培养出来的职业军官。可是,形势比人强,职业军官却栽倒在花花公子之手。贾坚的反驳,义正词严,当权大爷抛下孤苦无告的人民,逃到江南,重享荣华富贵。偶尔派出一支脆弱的军队,俘虏了那些被遗弃的孤臣孽子,不但没有半点歉意,请求原谅宽饶,反而诟骂他们忘本,责备他们不肯投降。无能无耻,集于一身。荀羡的嘴脸,正是晋朝流亡政权下所有官员的嘴脸。在这种嘴脸上,看不出复兴的火花,只看出堕落的幽灵。

I2前燕帝国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慕容尘派军政官(司马)悦明救援泰山郡(贾坚是泰山郡郡长);荀羡军大败,前燕帝国克复山茌。前燕帝慕容儁命贾坚的儿子贾活当任城郡(山东省济宁市东南)郡长。

13、晋朝徐、兖二州州长荀羡病重,中央征召返回京师。任命郗昙当北翼警卫指挥官(北中郎将)、徐兖青冀幽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徐兖青冀幽五州诸军事),兼徐、兖二州州长,镇守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

14、前燕帝国吴王慕容垂(慕容霸)娶段家部落酋长段末柸的女儿(段末柸,参考三二五年三月),生儿子慕容令、慕容宝。段女士才华极高,性情刚烈,而又自认为姓氏高贵(段家跟慕容家本处于平等地位),对现任皇帝慕容儁皇后可足浑皇后不太尊敬,可足浑皇后含恨在心。而慕容儁对慕容垂又一向猜忌厌恶(参考三五四年四月)。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涅皓(涅,姓)便迎合他的意思,打小报告指控段女士勾结吴国(慕容垂封国)王府图书管理官(典书令)、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人局弼,从事巫蛊沮咒,打算把慕容垂牵连进去。

慕容儁逮捕段女士跟高弼,交给皇后宫总管(大长秋)、司法部(廷尉)调查讯问。苦刑拷打下,段女士跟高弼意志坚强,不肯招认:因为得不到坦承不讳的口供,拷打更为惨酷。慕容垂怜悯妻子的悲遇,暗中派人通知段王妃说:“人,总有一天会死,何必忍受这种荼毒,不如诬服。”段王妃叹息说:“我岂是怕死的人,可是,我一旦自诬,就成了叛逆,上对不起祖宗,下还要连累大王(慕容垂),后果严重,我绝不做。”在审问时,段王妃慷慨答辩,条理分明。慕容垂竟得以躲过这场灾难。可是,段王妃仍不得不死在监狱之中。

柏杨曰:

段女士出身名门,又身为王后,正是世间所谓真正的金枝玉叶,却能在丧尽自尊、苦刑拷打下,坚决拒绝自诬,这种刚毅和见识,可敬可哀。

慕容儁任命慕容垂当平州(辽宁省)州长,镇守辽东(辽宁省辽阳市)。慕容垂娶段王妃的妹妹当新王妃,可足浑皇后下令罢黜小段王妃,而把自己的妹妹、封爵长安君的小可足浑嫁给慕容垂。慕容垂虽不敢拒绝,但十分不高兴,可足浑皇后对他也就更加讨厌。

15、匈奴部落(黄河河套地区)酋长刘阏头(参考前年〔三五六年〕正月)领导无方,部众很多背叛,刘阏头大为恐惧,率领残余部众向东逃走,乘天气寒冷,黄河结冰之时,踏冰渡河。想不到只渡过一半,河冰即行融解,走在后边的部众,全都归降另一酋长刘悉勿祈。刘阏头投奔代国(首府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刘悉勿祈,是刘务桓的儿子(刘阏头是刘务桓的老弟参考前年〔三五六年〕二月)。

三五九年(己未)

晋·升平三年  前凉·建兴四十七年  前燕·光寿三年  前秦·永兴三年  甘露元年  (代王拓跋什翼犍建国二十二年)  (安国王吕护八年)

1、春季,二月,前燕帝国(首都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皇帝(二任景昭帝)慕容儁(本年四十一岁)封皇子慕容泓当济北王、慕容冲当中山王。

2、前燕帝国政府诛杀段勤,段勤老弟段思投奔晋朝(段勤事,参考三五二年四月二十日)。

3、前燕帝慕容儁在蒲池(邺城内)大宴文武百官,谈到周王朝太子姬晋(周王朝二十七任王〔灵王〕姬泄心的太子姬晋,非常聪明,却早早逝世。老弟姬贵〔二十八任景王〕继位,国势更衰),忍不住流下眼泪,说:“有才气的儿子,难以得到;自从景先(太子慕容晔别名)去世(参考三五六年七月),使我头发半白,你们认为他怎么样?”宰相府左秘书长(司徒左长史)李绩回答说:“献怀太子(慕容晔)在东宫(太子宫)时,我当他的顾问官(中庶子),太子的志向和事业,怎么能不知道?他伟大的品德可以归纳成八项:一、非常孝顺。二、聪明而又反应迅速。三、沉着稳重。四、讨厌拍马屁,喜爱听到正直的批评。五、喜爱读书。六、学问渊博。七、对人谦虚恭敬。八、慷慨仁慈。”慕容儁说:“你赞美他虽然过分;然而,这个孩子如果还在,我死了也可放心。你看,景茂(慕容暐别名)怎么样?”当时,太子慕容暐在老爹身旁,李绩说:“皇太子天纵英明,虽然八种品德完全具备(八德: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但仍有两项缺点,需要检讨,那就是:爱好打猎和喜欢音乐。这对国家大计都有伤害。”慕容儁对慕容暐说:“李绩的话,是苦口的良药,你应该自己警惕。”慕容暐(本年十岁)从此恨透了李绩。

慕容儁梦见故后赵帝国皇帝石虎咬了他手臂一口,惊怒交集;于是,挖掘石虎的坟墓(显原陵·今地不详),可是却只见空棺,不见尸体。悬赏二千两黄金,购买消息。邺城一位名叫李菟的女子,知道石虎的尸体在哪里,报告慕容儁:就在东明观下边,把石虎尸体掘出。尸体已经僵硬,但没有腐烂(三四九年四月石虎死,迄今十年,尸体竟不坏)。慕容儁践踏石虎尸体,诟骂说:“你这个死匈奴,怎么敢吓活天子?”一条条列举石虎的罪状,用皮鞭抽打尸体,投进漳水(流经邺城西北)。可是,石虎的尸体却停在桥柱那里,没有顺水流走。等到前秦帝国消灭前燕帝国(参考三七〇年十一月),王猛特地为石虎诛杀李菟,收拾石虎尸体安葬。

柏杨曰:

石虎死后十一年,尸体才受鞭打,尸体受鞭打后十二年,前燕帝国才亡。石虎尸体——肯定的只剩下一堆破碎骨骼,却一直漂荡桥柱,既没有被水冲走,又没有被鱼鳖虾蟹吃掉,更没有被人发现,这是绝不可能的怪事。所以王猛的安葬,是一个明显的谎言。不是王猛说谎,就是史书说谎。

4、前秦帝国(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西羌军事总监(平羌护军)高离,在略阳郡(甘肃省天水县东)叛变。永安公(成公)苻侯率军讨伐,没有攻克,逝世。

夏季,四月,骁骑将军邓羌、秦州(州政府设上邽〔甘肃省天水市〕)州长啖铁继续讨伐,平定高离(高离是死?是降?是逃?这种说不清楚的情形,随时都会出现)。

5、匈奴部落(黄河河套地区)酋长刘悉勿祈逝世(参考去年〔三五八年〕十二月),老弟刘卫辰诛杀刘悉勿祈的儿子,自己继位。

6、五月,前秦帝国(首都长安)天王(三任宣昭帝)苻坚(本年二十二岁)前往河东郡(山西省夏县)。

六月,前秦帝国大赦,改年号甘露(之前是永兴三年,之后是甘露元年)。

7、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全权州长(牧)张瓘,猜疑嫉妒,凶暴苛刻,完全看自己的喜欢不喜欢去施行赏罚。国务院助理官(郎中)殷郇规劝他,张瓘说:“老虎生下来三天,自己就会吃肉,用不着人教!”因此,人心对他背弃。辅国将军宋混,性情忠直,张瓘畏惧,打算诛杀宋混和宋混的老弟宋澄,顺便罢黜前凉王(六任冲王)张玄靓(本年十一岁),自己登位。于是,征召武装部队数万人,到姑臧集合。

宋混得到消息,跟宋澄率壮士杨和等四十余骑兵,秘密进入南城,号召各大营:“张瓘谋反,我们接到太后(马女士)的诛杀命令。”一会功夫,煽动二千人。张瓘也得到消息,率军出击,被宋混击败。张瓘麾下将领玄胪(玄,姓)直刺宋混,宋混身穿厚甲,不能刺穿。宋混反击,遂生擒玄胪;张瓘的部众全体投降。张瓘跟他的老弟张琚一齐自杀;宋混屠灭张瓘三族。

前凉王张玄靓,任命宋混“使持节”(一级权力)、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封酒泉郡侯,代替张瓘辅政。宋混遂请求张玄靓撤销国王称号,仍称凉州全权州长(牧。前凉王国一任王张茂于三二。年六月继位,三二三年后赵帝国封他当凉王〔参考该年八月〕,直到今天,才正式不再称王,但政权独立仍旧,不称国王,不过一种政治手段,使更为有力)。宋混对玄胪说:“你用矛刺我,我幸而没有受伤,而今我掌握权柄,你是不是害怕?”玄胪说:“我身受张瓘厚恩,刺你的时候,唯恐不能刺穿,其他没有任何畏惧。”宋混欣赏他的侠义,把他当做心腹。

8、故后赵帝国将领高昌(参考去年〔三五八年〕九月)不能承受前燕帝国军事上的压力。

秋季,七月,高昌放弃最后据点白马(河南省滑县),投奔荥阳(河南省荥阳县)。

9、前秦帝国天王苻坚从河东郡返首都长安。任命骁骑将军邓羌当总监察官(御史中丞)。

八月,擢升咸阳郡(陕西省咸阳市)郡长(内史)王猛当高级咨询官(侍中)、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兼首都长安市长(京兆尹)。

特进(朝会时位置仅次于三公)兼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强德,是一任帝(景明帝)苻健正妻强太后的老弟,酗酒闹事、凶恶横暴,抢劫别人的财产和子女,成为人民的一大灾祸。王猛兼首都长安市长,刚一到任,就逮捕强德,上奏章控告他的罪行,还没有得到批示,强德的尸首已陈列在闹市上示众。苻坚派使节骑快马赦免,已来不及。王猛跟邓羌同心合力,痛恨邪恶,纠举罪犯,丝毫没有顾忌,数十天之间,权贵豪门、皇亲国戚,诛杀或免职的多达二十余人,政府官员,上下战栗,奸人恶棍,几乎连呼吸都不敢,社会秩序迅速建立,治安良好,东西遗落在路上,都没有人捡。苻坚叹息说:“我到今天才知道法治的重要。”

10、晋朝(首都建康〔江苏省南京市〕)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郡长诸葛攸率水陆联军二万人,攻击前燕帝国(参考去年〔三五八年〕十月),穿过石门(山东省阴平县北古济水南岸),进驻黄河一座小岛。前燕帝国上庸王慕容评、长乐郡(河北省冀县)郡长傅颜,率步骑兵五万人在东阿(山东省阳谷县东北阿城镇)迎击,诸葛攸大败。

冬季,十月,晋帝(十一任穆帝)司马聃(本年十七岁)下诏(司马昱诏),命豫州(州政府设寿春〔安徽省寿县〕)州长谢万进驻下蔡(安徽省凤台县),北翼警卫指挥官(北中郎将)郗昙(时驻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进驻高平郡(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共同攻击前燕帝国。谢万自认为才华盖世,对谁都看不起,态度至为傲慢。平日唱歌吟诗,非常欣赏自己的纵横才气,高高在上,不肯接触将士。他的老哥谢安,深感忧虑,对谢万说:“你身为大军统帅,应该跟将领们生活在一起,使他们感到亲切,天下岂有像你这种骄傲怪诞而能成事的?”谢万遂召集各将领相聚,可是相聚时又什么话都不说,只举起“如意”,指点四周,嘉勉说:“你们都是精兵!”将领们对他越发痛恨。谢安恐怕谢万难逃厄运,从部队长开始,直到下面最低级军官,谢安都亲自前往,一一拜托。不久,谢万率军进入涡水、颍水,逆流而上,救援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郗昙因中途患病,退守彭城(江苏省徐州市)。谢万却认为:一定是前燕兵团强大,所以郗昙退却!因之也立即率军退却,于是刹那之间,军队在惊慌中崩溃;谢万狼狈不堪,只剩下单身一人逃走,将领士卒们打算利用混乱形势,把谢万干掉,但因念及谢安的情谊,才饶谢万一命。

谢万奔回京师,晋帝司马聃下诏,罢黜谢万,废作平民;郗昙降号建武将军。于是,许昌(河南省许昌市东)、颍川郡(郡政府设许昌)、谯郡(安徽省毫州市)、沛郡(安徽省淮北市)各城池,陆续落到前燕帝国之手。

11、前秦帝国(首都长安)天王苻坚任命王猛当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不久,擢升当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

十一月,擢升王猛当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其他官职仍然保留。

12、十二月,晋朝封武陵王司马晞(皇帝司马聃的叔祖父)的儿子司马(音jīn〔金〕)当梁王。

13、中国全境大旱。

14、十二月十七日,前燕帝慕容儁病重,对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太原王慕容恪说:“我的病不可能痊愈,而今,两方面都没有平定(西方前秦帝国、南方晋朝),景茂(太子慕容暐别名)年幼,国家多难,我打算效法子力(春秋时代宋国十三任国君〔宣公〕),把国家交给你(前七二九年,子力逝世,放弃自己的儿子,而传位给弟弟子和〔十四任穆公〕),你认为如何?”慕容恪说:“太子年纪虽小,却是能够克服残暴,使政府治理的君王。我是什么人,怎么能扰乱正统?”慕容儁大怒说:“至亲兄弟,我难道骗你!”慕容恪说:“陛下既认为我的能力可以担负天下重任,为什么又认为我没有能力辅佐少主?”慕容儁转怒为喜,说:“你能当姬旦(周公),我还忧虑什么。李绩清廉忠贞,你要善待他。”征召吴王慕容垂(时驻辽东〔辽宁省辽阳市〕)回京。

15、前秦帝国天王苻坚擢升王猛当辅国将军、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特准留宿宫廷,兼闺务院执行长(仆射)、太子宫总管(詹事)、高级咨询官、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负责遴选官员的授权,仍然保持(高级咨询官〔侍中〕、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八月间已经任命,不知为什么再作任命,难道因诛杀强德事,曾被免除)。王猛上疏辞让,并推荐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阳平公苻融、特级国务官兼散骑侍从官(光禄散骑)西河郡(山西省离石县)人任群、隐士京兆郡人朱彤(音tóng〔同〕),接替自己的官职;苻坚拒绝,而另行任命苻融当高级咨询官、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任群当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兼太子内宅管理官(太子家令);朱彤当国务院助理官(尚书侍郎)兼太子宫侍从官(太子庶子)。

王猛本年三十六岁,一年之内五次升迁(一、由国务院左秘书长升迁咸阳郡郡长。二、再升迁高级咨询官、立法院最高立法长,兼首都长安市长。三、再升迁国务院文官部长。四、再升迁太子宫总管、国务院左执行长。五、本次升迁),权势急剧膨胀,随时可以处置政府内外任何一个官员。有人向苻坚打他的小报告,苻坚立即对那人惩罚,于是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敢再开口。

苻坚任命国务院左执行长李威兼军事总监(护军);国务院右执行长梁平老“使持节”(一级权力),兼北方沿边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北垂诸军事)、镇北大将军,驻防朔方(黄河河套地区)两部;丞相府军政宫(丞相司马)贾雍当云中(内蒙古托克托县)军事总监(云中护军),驻防云屮南方。

16、前燕帝国征召全国役男(参考去年〔三五八年〕十二月),全部集中首都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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