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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解秘西藏

第01章 顾全大局,十八军受命进西藏

西藏自古有许许多多的“兵”,本土的地方兵,赵尔丰带来的清兵,携枪带炮如狼似虎的英国兵,他们都是老百姓痛恨至极的对象。而解放军却被称为“菩萨兵”。在藏族人民心目中,菩萨高尚而充满智慧,他们救困济贫,普度众生,无所不能。可是,过去菩萨只出现在幻想和传说中,出现在经书和寺院里。当解放军真如菩萨般立于雪域高原上时,可以想见,藏族百姓心中掀起的是何等的感情狂澜?

20世纪60年代,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制的电影《农奴》是一部经典之作。片中有这样一个镜头:

在一个悬崖边,兰尕姑娘对男主角强巴说:“人们到处传着这样的话:东方出了个顶红顶红的太阳,太阳里站了个顶高顶高的菩萨,他什么都看得见。他看见了这世上最高的地方,有人在受最深的苦。菩萨的手一指,菩萨兵就越过了千山万水,把人们从大苦大难中解救出来。每个菩萨兵的头上顶着一颗五个角的红星星……”

这红星将让西藏阴霾的天空变得粉碎。

这段话准确地概括了当时西藏人民的心态,不知道阶级,不知道革命,他们强烈而质朴地认为:毛主席就是最伟大的菩萨。

这位“菩萨”以怎样的眼神焦灼地望着西藏这片高天厚土啊。

1949年岁末,川西平原。

成都战役的枪炮声沉寂了。蒋介石在大陆上的最后一支主力胡宗南集团全军覆没。这标志着波澜壮阔的解放战争在大陆的大规模战斗即将结束。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终于被推倒了,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当人们拍打着身上的硝烟和征尘时,无不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

成都战役后,十八军奉命进驻川南。军部驻在盛产美酒的泸州,军长张国华兼川南行署主任;53师驻泸州以南的纳溪;54师驻以井盐名扬天下的自贡;52师驻号称万里长江第一城的宜宾。十八军属第二野战军5兵团建制,兵团机关和它所辖的十六军、十七军都在贵州。相形之下,十八军驻防地区的条件是全兵团最好的了。“十八军过去吃苦多,这次野战军首长照顾十八军”十八军许多的人都喜滋滋地这样说。

1950年1月2日,刘邓接到毛泽东从“远方”发出的电报。毛泽东字里行间跳动着的急迫心情把刘邓感染了。电报在他们手上传阅了几遍。他们早已意识到,解放西藏、经营西藏的任务会落到西南局肩上。最早划分战区,西藏属于二野。即便是毛泽东于1949年11月23日发给彭德怀的电报,也提出西南局应立即着手经营西藏。这其中有历史的原因,康藏是西藏和祖国内地联系的一条传统通道,清廷多次用兵走的都是此路。同时西藏又是一个封闭、落后、贫困的地方,即使解放了,要建设新西藏、巩固西南国防,也该有一个坚实的物质依托。这个依托应该是中国西部较富庶的四川盆地,这里号称“天府之国”。

派谁出兵西藏呢?

刘邓为此颇费脑筋。

当时,美国有一个著名的政治评论家,叫霍普曼,他宣称“共产党没有20万大军进不了西藏”,极力夸大西藏自然环境的杀伤力。毛泽东开始说需3个军,后经调查,以为动用1个军或4个师即可。

让哪支部队去西藏呢?十八兵团的62军已占领西康省会雅安。西康和西藏接壤,派62军进藏,可减少人力、物力的运输,从时间上、经济上最为适合。但62军刚随贺老总来二野,解放西藏的艰苦程度可想而知,不能让62军去受这个苦。让10军去执行这个任务?10军是二野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之一,军长杜义德多年征战,出生入死,是一员骁勇的虎将。但前不久他查出有心脏病,不适合去缺氧的西藏了。

烟雾腾腾。西藏的挑选竟如此苛刻。

“让地主去吧。”正在抽烟的邓小平说了这样一句话。

刘伯承问:“谁?”

“张国华。”

刘伯承笑了:“真是不谋而合。我也正在打他的主意。行,就叫他去。”

张国华,江西人,时年36岁。是一只年轻的“兔子”。因为张国华手下知识分子多,被人称为“地主”。十八军的将士们永远在心中铭记着自己亲爱的军长的形象:

中等个子,身高约有170米;穿黄棉军衣,戴解放帽,打绑腿,脚蹬一双黑力士鞋,底是生胶的。他只读过4年半私塾,但知识很丰富,古典诗词读得不少,能背几十首唐诗,还会吹笛子,拉二胡。

张国华的人生道路上,布满了战火硝烟。

张国华生于1914年,在他不满15岁的时候,就到红军36团当了一名战士。不久,成为团里的司号班长。1931年3月,他调任红军12师36团团部政治指导员,参加了中央根据地一至五次反围剿战斗,胳膊、头部曾三次负伤。其中最严重的一次,头部中弹,被打掉五颗牙齿。每次不等伤愈,他都提前归队。在江西矮子岭战斗中,他浴血奋战,被中央军委授予三等红星奖章。

年轻的张国华还参加了两万五千里长征,途中一直担任一军团的政治巡视团主任和政治教导队政委。长征之后,他相继担任过红军河东支队政治部主任、八路军115师政治部战士剧社社长、115师直属队政治处主任、运西军分区政委、黄河支队政委、湖西军区政委、冀鲁豫军区第四军分区政委、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一纵队副政委、第七纵队副政委等职。战争的烈火,把张国华锤打成一个成熟、合格的指挥员。最能展现张国华政治、军事才华的,是他组建、巩固并扩展了豫皖苏边区。

1946年11月,经中央批准,晋冀鲁豫军区决定组建豫皖苏边区。张国华任豫皖苏军区司令员。

这是一个孤悬敌后的战区。蒋介石以十倍于我的兵力在围剿。而解放军人员既有新四军,又有八路军;有路南的,也有路北的,张国华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和领导艺术,短时间把内部拧成一股绳,并利用“掏心战术”,打了一次龙岗战役。

1947年1月,为打击尾随的国民党新十旅30团,张国华率独立旅、特务团等开始东进,于20日到达龙岗一带,布下“口袋阵”,对敌30团形成马蹄形包围圈。

此时,张国华手中有3个团的兵力。

如何全部消灭敌人呢?

张国华决定采用掏心战术。即把龟缩在徐双楼村的敌团部及一个营干掉。这是敌人的“心脏”。2月13日晚,独立旅首先肃清了敌外围阵地。14日2时,在火力的掩护下,向徐双楼村的敌人发起冲击,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占领了全村。敌团部和一个营大部被歼。

是役,毙伤敌600余人,俘敌副团长以下800余人,缴轻重机枪50余挺,炮20余门,步马枪1000余支。

在豫皖苏,张国华率部共进行大小战斗3300多次,歼敌93万人。两个军分区到1949年已发展到八个军分区。

刘伯承说,张国华“会捉战机,会打游击。”

豫皖苏的干部说,张国华善于用兵,更善于用人。他能团结四面八方的干部,因材施用,这是豫皖苏边区迅速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刘邓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时,豫皖苏军区主动参战,十日内连克七城,并西出平汉路斩断敌人中原大动脉。

在淮海战役中,张国华亲率部队进行宿县阻击战。经五天急行军,七昼夜激战,终于和兄弟部队一起抵挡住国民党李延年兵团三个军的多次猛攻,对野战军主力歼灭黄维兵团起到了重要作用。

十八军正式成立后,张国华被任命为军长。

川南美景如画。肥沃的土地深处,弥散着一种馨香,这是一种最令中国农民神往的气味。十八军正奉命开往川南。这是在成都战役之后,1949年的冬天。张国华被任命为川南行署主任。十八军政委谭冠三也被任命为自贡市委书记。

川南的景色让他们感到愉悦和满足。

1月7日,正坐在吉普车上思索如何经营川南的张国华,接到刘邓首长的电令:十八军就地待命,张军长及各师主要领导速来重庆。张国华立即意识到:任务有变。会去哪里呢?云南?是四兵团的地盘;西康?十八兵团已经进驻;打台湾?有三野。看来要去西藏了。只有那里是一片空地。张国华陡然觉得双肩沉重起来。

在张国华驱车驰奔重庆之时,刘邓作出这样一个决定:让张国华在二野所有部队中任意挑选三个主力师,组成三万人的一个军。

刘伯承问张国华:“你的意见如何?”

张国华陷入沉思。他清楚,这样组成的军队,战斗力是不成问题的。可进军西藏不是打仗,更多的是政治斗争,一支不熟悉的新军是令人担心的。

带自己的十八军去?

他们已经吃了太多苦。当年,豫皖苏隶属晋冀鲁豫野战军刘邓首长领导,后晋冀鲁豫改为中原中区。1949年三大战役之后,全国部队统一编制,成立了4个野战军,中原军区成为二野,下设兵团。其中五兵团下辖十六、十七、十八三个军。十八军是1949年2月18日在河南鹿邑县五台庙成立的,军长张国华,政委谭冠三。下设三个师。其52师原是晋冀鲁豫和中原野战军的主力部队之一,参加挺进大别山,战功赫赫;53师原是豫皖苏军区的主力部队,其前身为新四军第12旅,在艰苦的环境中打了许多漂亮仗;54师系抗日战争中县以上的基干武装,在坚持和扩大豫皖苏军区的斗争中战绩卓著。从豫皖苏、挺进大别山、淮海战役、横渡长江到进军大西南,许多人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边走路边打瞌睡。仅1949年3月3日自豫皖苏地区出动,到12月底成都战役结束,十八军就转战八省区,行程达4000余公里,进行大小战斗47次,毙、伤、俘敌1.7万余人。战士们多么需要松弛一下缩紧的神经,品尝一下生活的快乐。但命运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

他下决心了,对刘邓说:“我还是想带十八军担负进藏任务。”

邓小平问:“你觉得有没有把握?”

十八军老红军多和知识分子多等优势使张国华显得信心十足。

天降大任于斯人。

在张国华接受任务后,1月15日,刘伯承接见了张国华、谭冠三等人。

“小平同志有个重要会议,让我先问同志们好。”刘伯承操着一口四川话,依次和大家握手。他扶了扶眼镜,问站在身边的张国华:“你没得四十岁吧?”

“三十六啦!”张国华答道。

刘伯承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嘛,很年轻嘛。36按虚岁是属兔的,兔子灵活,跑跳都行,特别是爬山。”

西藏山间将奔跑一只骁勇的“兔子”。

张国华笑了:“已经开始走下山”。

“下山?还早得很呢。”刘伯承又握着谭冠三的手说:“这里除了我和你,他们几个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嘛,朝气蓬勃,腿脚灵活,又都是红军时期的,准备叫你们挑重担子。”“请司令员下命令吧!”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一向笑容满面的刘伯承板起了面孔:“这次是交给你们一个非常重要、非常艰巨、非常光荣的任务。党中央、毛主席决定十八军担任解放西藏的任务。”

“司令员,我们坚决完成这个任务,决不辜负党中央、毛主席对十八军的信任。”

刘伯承用了三个“非常”表示任务的非同寻常。张国华、谭冠三的回答也如雷霆闪电。刘伯承点点头:“共产党员就要有这股子劲头,这就叫做党性。西藏这地方很不平常,困难多,也很艰苦,你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和物资准备。党中央、毛主席非常关心这次进军,我们要动员全野战军来支援你们。”

刘伯承的心中有阵阵热流涌过。说实话,他也舍不得这些同生共死的老部下去受苦。

1950年1月15日,刘伯承和邓小平在重庆会见十八军师以上干部,进行政治动员。邓小平的谈话,粗线条地勾勒出今后进军西藏的政策走势。

重庆曾家岩二野司令部作战室里,挂上了一张陈旧的西藏地图。地图得之于西藏民间,画得极不精确,但雪山草地的感觉一下子笼罩了大家的思绪。

刘伯承传达党中央、毛主席关于进藏的指示。他说:

“毛主席命令今年进军西藏,这是现在民主力量与世界帝国主义斗争形势的必然趋势,势在必行。夜长则梦多,英国人现在承认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对西藏的主权,是由于我们强大,拿我们没办法,私下还想交换,做买卖。他们的骨子里是恨我们的,如果有条件,他们还是想扶持西藏分裂势力,把西藏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因此,我们宜早不宜迟,必须及早进军西藏。根据气候特点,毛主席要求我们4月至10月控制全西藏。”

十八军这些出生入死的战将们,天塌下来也没怕过。此时,他们却都把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即使资格最老的谭冠三政委也不例外,都像刚见到老师的小学生,一个个把脸绷得紧紧的。

邓小平目光如电,带着一股英武之气。他细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接上了刘伯承的话茬:

“旧西藏地方政府军队兵力有六七千人,如果向三大寺征兵,则生反抗,如向农牧民或其他寺庙征兵,最多有三万人,实际上只能到两万人左右,所以军事上我们占优势。”邓小平一开口就提到军事力量对比,正是军事指挥员急于了解的。要打仗,先要知道敌情。但邓小平把话锋一转,从军事转到了政治。他敲敲桌面,意思是让大家注意,远征西藏,指导思想是根本。

“但是有一点要注意,其宗教上有相当强的力量。但不足惧怕,我们会想办法在各方面战胜它。叫你们十八军进藏,主要是你们干部素质高,估计部队会有情绪,要做好思想工作,必须把任务弄通。要注意,西藏以藏民族为主,约有百万人,政策问题极为重要。有关政策问题,中央正等待我们汇报。决定原则上是民族自治,政教分离,团结班禅达赖两派。”

邓小平强调,解决西藏问题,军事和政治比较,政治是主要的;从历史上看,对西藏多次用兵都未解决,而解决根本也多靠政治;军事、政治协同解决,还必须解决补给之公路。为使进藏部队模范地执行党的政策,遵守纪律,尊重藏胞的风俗习惯,邓小平指示起草进军守则,要求部队学习藏语,8月开始进军西藏。

邓小平告诫大家要“靠政策走路,靠政策吃饭”。

刘邓还把兵力、兵站诸事作了安排。

同一天,刘邓根据毛泽东1月10日电报指示精神,拟定中共西藏工作委员会名单:张国华任书记,谭冠三任副书记,并以报告形式呈报中央。他们同时向中央建议:自西康、云南、青海、新疆四省对西藏“多路向心进军”,以分散旧西藏地方政府抵御力量和解决粮食供给问题,从而保障西南方面顺利进军。

1月24日,中央向西南局和西北局发出进军西藏的指示,同意“多路向心进军”,并同意立即成立西藏工委。以张国华为书记,谭冠三任副书记,王其梅、昌炳桂、陈明义、刘振国、天宝为委员。

正如国家一样,每个个体的生命也总有自身的疆域和界限。“要突破那层透明的天堑,必以心血与雨泪之激溅,换来泯亡或是复生”。

接受了进藏任务的十八军基层战士,正面临着一次对自身界限的冲突与扩展。这一过程是极其痛苦的。

新年刚过,部队便开始向指定驻地开进。大家兴高采烈,一路欢歌笑语。天府之国的秀丽景色令人目不暇接,人人脚下生风,一天三四十公里的行程,不知不觉就到了宿营地。1月7日,全师进抵犍为县境,再有三四天就可到达宜宾了。不料,当晚突然收到军部转来野战军首长一份急电,命令部队立即停止前进,两日后北返乐山集结,准备受领新任务;同时要师部即派出一名师领导随军首长赴重庆出席野战军首长召开会议。师长吴中和师政委刘振国商议,由政委刘振国去重庆开会。

情况来得太突然,毫无思想准备,一时议论纷纷,种种揣测在部队中流传。要军、师两级首长去重庆受领任务,可见这任务非同一般。什么任务?到成都担任市警卫吗?不像,十八军刚刚离开成都,而且那里也不用一个军;接管西康吗?也不像,听说这任务已交给从西北南下的18兵团了。有人拿着刚学习过的新华社1950年元旦社论琢磨开了。社论讲1950年的主要任务,第一条就是“解放台湾、西藏、海南岛,完成统一全中国的大业”。很明显,解放台湾、海南岛主要是三野、四野部队的任务。那末,解放西藏呢?会不会摊到我们头上呀?大家越议越像。有的机关干部沉不住气,跑到师部问:“师长,能不能给我们透一点风呀?早点给我们吃个定心丸算了。”然而师长也无法满足大家的愿望,只好说:“该让大家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大家,我们不是常讲四海为家吗?只要树立这个思想,到哪里不是一样!”

十多天后,刘振国政委回到师里。大家真猜中了,十八军果然受领了解放西藏的任务。刘振国政委说,党中央和毛主席对解放西藏问题早有考虑,认为应趁当前国际、国内的有利形势,尽早解放西藏,否则夜长梦多,将会陷于被动。为此,毛主席还征求了有关战略区领导同志的意见。1949年12月中旬,毛主席去苏联访问,途中和抵苏后,仍不断就上述问题同中央和有关战略区的领导同志交换意见。1950年1月2日,党中央和毛主席正式决定:以西南局和第二野战军为主,在西北局和第一野战军的配合下,于5月开始行动,10月之前解放全西藏;并认为进藏部队只需1个充足的军或4个师共约4万人左右即可,要求西南局和二野领导立即研究上报执行这一决定的方案。1月7日,西南局和二野领导致电党中央和毛主席,表示坚决完成解放西藏任务,并拟以十八军为主,以张国华为统一领导核心,筹划进军和经营西藏。l月10日,党中央转来毛主席自莫斯科来电,同意西南局和二野领导1月7日报告。

刘振国政委说,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于1月15日接见十八军军、师两级领导干部,首先传达了党中央和毛主席关于解放西藏问题的决议和有关指示,然后深入论述了解放西藏的重大意义,宣布了西南局和野战军为实现这一任务所作的计划、决定,勉励十八军的同志勇挑重担,再立新功。在谈到解放西藏任务的特点和基本要求时,刘、邓首长着重强调,解放西藏不同于过去同国民党的斗争,我们争取政治解决,但要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为后盾,能战方能言和;军事上不会有很大的硬仗,最大的困难是运输补给;还有政策问题,特别是要执行好党的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我们要靠政策走路,靠政策吃饭,政策就是生命。总之,解放西藏政治重于军事,补给重于战斗。

师召开了有团以上干部参加的党委扩大会议,传达贯彻野战军首长的指示。

部队将要进藏的消息一经证实,犹如往热油锅里泼进一瓢凉水,反应十分强烈。弯子转得实在太急。问题比较多的还是干部,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家庭婚姻等方面都有不少实际问题。过去连年征战,根本无暇考虑,无法解决,打败了蒋介石,眼看一些问题有希望解决了,这一进西藏,又全都完了。不说别的,就连写封家信也不容易!一些个人问题较少的青年干部,则对新任务感到无所谓,西藏是个鲜为人知的神秘地方,革命军人骑马挎枪走天下,到那里见见世面也好。但无论哪一种人,有一点认识是共同的:进军西藏虽然没有大仗硬仗可打,却是个“苦差事”。

在传达学习师党委会议精神的干部会上,不少人公开发牢骚。“好不容易打垮了蒋介石,大陆解放了,那么多部队都进了城,偏偏我们进西藏!”

“叫我去解放台湾、海南岛,打硬仗,死了也光荣。现在叫我们到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去爬大山,真想不通!”

“刘、邓首长大概是看中了十八军军长张国华能文能武,又做过地方工作,所以才叫十八军进藏,我们算跟着张国华倒霉了!”

“上级说进藏人员三年可以轮换,说不定不到三年又有新规定,等我们出藏恐怕都变成小老头了!”

一日,二排长向连长报告:

“连长,我们排一个战士疯了,正哭闹着呢。”

“疯了,先关起来观察两天。”连长摆摆手。

想不到,疯病也会传染。第二天二排又出了一个“疯子”。连长命令把两个“疯子”关在一起。结果,后进去的“疯子”把先进去的左臂咬得鲜血淋淋之后揭开房顶逃跑。被咬者哀求快去包扎,声明自己没疯。逃跑者遇到师侦察兵,耳朵上也被刺刀捅出一个大血口子,疯病不治自愈。

当师部命一营副教导员张世英把这个逃兵带回时,他痛哭流涕:“教导员,俺当兵这些年,不就是为了打倒蒋介石,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吗?去西藏,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俺那白了头发的老娘……”

这两个“疯子”后来积极进藏,在昌都战役中立下大功。

十八军的干部、战士大多是来自北方的贫苦农民。进入川南,翠翠青青,田舍依依,袅袅炊烟飘荡着世俗幸福的巨大诱惑和魅力。有些人跪倒在田野里,双手攥着黑亮的泥土,恨不能攥出油来。

听说要进军西藏,不是幻觉吧?

还没品品幸福的滋味呢。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西藏好像是悬挂在天边的一块地方。地图上,西藏也只是一个大圆圈。不过这惟一的圆圈挺可怕,像个无底的黑洞,让人心里发毛。落后、荒蛮、空气稀薄,听听就让人喘不过气来。有人从一位老先生处借来一本康藏地区的诗抄,已残缺不全了。惟有一首叫《七笔勾》的词清清楚楚。这是清朝雍正年间一位亲王写的,什么“花红柳绿一笔勾,礼仪廉耻一笔勾”,仿佛西藏是一片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外来的人根本无法生存。

去这样的地方,什么时候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双亲?老兵们的婚姻要推迟到几时?西藏的日子苦到什么程度?可能给家里写一封信也不容易吧?

种种猜想,变成一句句牢骚话:

“十八军过去吃苦最多,这次又去西藏,上级不公平。”

“西藏人烟稀少,贫穷落后,不毛之地,我们去干什么。”

“西藏,西藏,到了西藏,一辈子老婆找不上!”

牢骚话连篇,逃兵增加,包括一些干部也拒绝进藏。52师154团副政委刘结挺第一个提出身体不好,不愿进藏。谭冠三让人把他给捆了回来。张国华气得脸色发青。

也有让张国华感到欣慰的事。

二野司令部作战处处长李觉是大学生,也是一员冲锋陷阵的虎将,他得知十八军要进藏就主动请缨,要“到有仗打的地方”。原五兵团十七军宣传部部长夏川,也怀着火一样的激情,怀揣一支新钢笔和写满诗歌的笔记本,赶到十八军任宣传部长。

更让张国华底气十足的是,十八军有一个团结有力的领导核心。这个核心年轻,有朝气,而又久经战火锤炼,坚如钢铁。军领导都是老红军,平均年龄却只有365岁。

一张张亲切而熟悉的面孔在张国华眼前浮现着。

政委谭冠三是湖南耒阳人,是我党在湘南地区早期从事农民武装斗争的组织者之一。1927年参加秋收起义,随即又参加湘南起义。次年率本区赤卫队上井冈山,跟随毛泽东坚持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斗争。在长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他也作出巨大贡献。即将进藏,虽然他身患多种疾病,却表示“我愿把老骨头埋在西藏”,他最终实现了这一诺言。当时,他的声音如一阵阵激越的号角,让人热血喷涌。

副政委王其梅是湖南人,20世纪30年代参加革命后,被派遣打入国民党内。1936年,由于叛徒的出卖,他被捕入狱,受尽酷刑,仍坚贞不渝,后被营救出来,到豫东开展工作。抗日战争中,王其梅的名字一再出现在敌占区的报纸上,“王大头”成为“新闻人物”。只要一说王其梅来了,日伪军就龟缩在碉堡内不敢出来。后来,王其梅领导的队伍成为二野的一部分,一直战斗在豫皖苏地区。他在进藏前幽默地表示,要做共产党在西藏的“一世祖”。

十八军参谋长陈明义是河南人,参加过长征和百团大战。1946年2月任豫皖苏军区参谋长。淮海战役时,曾组织动员军民修筑铁路350公里,公路2200公里,出动百万民工搞运输、十万担架救伤员。正因如此,后来他成为十八军后方司令部的司令员,带领部队修筑了举世闻名的川藏公路。

他们是一群如山的雕像。

哪一座山,是他们的造型?

哪一片云,是他们不灭的灵魂在飘扬!

自十八军起,一代代的汉族人进入西藏工作和生活。

要融入西藏,必须先把心交出去。

而何种境界,令他们把躯体里仅有的一颗心托付西藏本身就是一种大境界。它体现生命最庄严的价值,提供着精神无限延续的生命方式。谁能怀疑,倒下的英烈如追日的夸父一样,躯体化作了西藏的山川大地。

我们去追寻他们的一行行足迹。

那些声音,至今还如青苗茁壮在共和国的土地上。

1月27日至30日,十八军召开了有师以上党员干部24人参加的军党委扩大会,议题是:坚决完成进军西藏任务,把五星红旗高高插在喜马拉雅山上。十八军党委于2月1日向全军下达了关于进军西藏工作的指示,要求全军将士把解放西藏、建设西藏、巩固祖国西南国防看成是伟大艰巨的历史任务,必须无条件地坚决执行。军党委还号召开展进军西藏的立功运动,要求党员和功臣模范们当好中坚,成为骨干。

张国华决定采取“抓试点,抓中间,带两头”的办法,把工作落到实处。

52师成了他的第一个试点。

2月5日,52师在驻地竹根滩举行“挺进祖国边疆——西藏动员大会”。排以上党员干部参加。张国华带有江西味的普通话,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使大家的心灵燃烧起来。

“我们是国际主义者。我们是爱国主义者。”张国华在开幕式上讲的这两句话至今仍在许多人耳边萦绕。他的讲话让台下的将士觉得有一种永不衰竭的力量在释放、膨胀。

“你们师的前身是全军有名的苏杨纵队20旅,有没有人不知道?”

“知道!”回答声整齐有力。

“打日本鬼子你们怕过吗?”

“没有!”

“打蒋介石你们胆怯吗?”

“没有!”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嗡嗡震荡着人的耳膜。

“打日本,打蒋介石都没有人怕死,可是现在要进军西藏,你们怕苦了吗?”台下鸦雀无声,有人悄悄低下了头。

会场上,张国华的话音忽然高昂起来:

“过去我们能协同兄弟部队解放一个省会,消灭几万敌人,就兴高采烈,觉得很了不起。而现在进军西藏是以我们十八军为主,不只是解放一个省会,而是解放全西藏,把帝国主义势力赶出西藏,完成统一祖国大业,还要由我们到那里去建党,开创党的工作,这还不值得我们自豪吗?

“有人提出,说二野这么多部队不派进藏,偏偏派我们。你们说为什么派我们?这是刘邓首长对我们十八军的信任。这是我们的自豪和骄傲。”

掌声过后,张国华说:“你把西藏看成不毛之地,可英帝国主义从不嫌它荒凉,长期以来拼命往那里钻。现在美帝国主义也在积极插手。难道我们对自己的国土反倒不如帝国主义热心?!一省不保,四省不安,如果西藏真被帝国主义分割出去,我们的西南边疆后退到金沙江,恐怕我们在四川也坐不安稳吧!”

张国华短短几句话,从世界大格局到国家战略利益,说得清清楚楚。

战士们的心灵开阔起来。

讲话激发起他们对于国家、民族以及自己所从事事业的热爱。这种爱使他们超越了仅对一个家庭的爱,超离了世俗的自己,而与作为其中一员的社会、时代的命运紧紧连结在一起。这种爱包含着一种认同感、自豪感和使命感,国家、民族和自己所从事事业可能给人们带来许多东西,但是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能给大众提供可以休养生息的安宁之境。

“一省不保,四省不安”。这句话至今仍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从自然地理意义上讲,青藏高原是中华民族两大母亲河黄河和长江的发源地,四季不化的冰川,点点滴滴融化,汇成乳汁,哺育中华儿女。更有专家预言,如果没有青藏高原的遮挡,长江三角洲等中国最富庶的地区会是一片荒漠。如父亲一般挺着宽厚脊背为我们遮风挡雨的青藏高原!如母亲一般把所有苦难变成乳汁哺育我们的青藏高原啊!何况,真正失去西藏,中华母亲的腹地就会暴露无遗,即使你是一个再平凡的百姓,也会觉得寝食不安。可见,西藏和每一个中国人都有那么直接的联系。历史让许多声音荒草般枯去,张国华的声音却铭刻在人们心头。

2月9日,张国华又针对大家面临的家庭、婚姻等方面的实际困难讲了一番话,如沭风雨,沁人心脾:

“个人老婆问题的解决,有句老话,叫做‘自古美人爱英雄’,我们去完成解放西藏这一伟大的历史任务,可以说大家都是英雄。我们只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精神愉快地进藏,找个老婆是不成问题的;不管农村或城市的姑娘都会爱你们的。有人提出能不能和藏族姑娘结婚?大家都知道,在1000多年前的唐朝,就有文成公主和金成公主先后与藏王松赞干布和赤德祖赞结了婚。现在我们到了西藏,也可以同西藏姑娘结婚,而且藏族姑娘都非常勤劳和善良,也很漂亮。”

掌声越来越热烈。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张国华的脸色又开始严肃起来:

“必须看到,我们这次进军西藏不同于红军长征。那时我们是作战略转移,蒋介石派兵在前面堵截,后面追击,天上飞机跟着轰炸。而这次有全国人民支援,还有苏联人民的支援和帮助,比长征时的条件好上千百倍;比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也优越,我们的装备和供应将是建军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我知道还有一些老一点的同志不想去,认为胸前有了两三枚光荣纪念章了,就想躺在光荣上面睡大觉,不想再前进了,这是不对的。干部要起带头作用,要高高兴兴地去西藏!”

张国华的讲话掀起52师的备战高潮。

2月6日,邓小平为十八军将士题词:“接受与完成党给予的最艰苦的任务,是每个共产党员、每个革命军人无上的光荣。”

3月7日,十八军在乐山举行了进军西藏誓师大会。进军大幕拉开。十八军如一支弦上之箭,直指西天。一个非常难转的大弯子,很快转过来。十八军上下群情激昂,就等待着进藏日子的来临。想想藏胞还在受苦,大家的阶级同情心油然而生。

张国华的心情比谁都迫切。

在他随身装在兜里的笔记本上,记着藏族战士多吉给他讲的几个故事。其中一位领主家的“朗生”,从十五岁就开始给索康家干活。每天清晨挤完奶,就赶紧去放一天牧。累死累活干了几十年。有一天,主人派差,要她到拉萨河边挖堤,不幸大腿骨脱臼,伤势很重,主人见她已无法干活,便把她像麻布袋一样捆在马鞍上,驮回老家聂当。老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只好忍着剧疼,一寸寸地往拉萨爬,靠乞讨为生,晚上则缩在狗窝或草堆里过夜,像狗一样活着……

这是一本最生动的政治教科书。

每当想到这个老人,张国华都会把拳头捏紧。他想用拳头把那个昏暗无道的旧西藏一下砸个粉碎,让世界顷刻间阳光明媚起来。

思想工作任务实在艰巨。过去进军大别山,条件那样艰苦,也没出现这种情况。52师领导班子成员对进藏也没有思想准备,也有个人问题和个人想法,但是,作为领导干部的高度使命感,使52师的领导干部清醒地认识到,和统一祖国的大业相比,一切个人利害得失,都是微不足道的。何况全师一万多双眼睛在望着我们,52师的领导干部必须给全师官兵做出好样子。大家很快就统一了认识,全力投入做好部队思想转弯子工作。52师广大干部毕竟长期受党的教育,有良好的基础,经过几天工作,多数人的思想情绪明显好转。许多人都表示:牢骚归牢骚,行动是行动,参加革命多少年,千山万水、千难万险都过来了,难道今天到四川就不跟党走了?革命荣誉都不要了?上级的命令当然还要执行,谁叫我们是革命军人、共产党员呢!这些话听起来境界似乎还不够高,但我认为讲得很实在,出自心声,这样的同志是可以信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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