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币制造者 精彩片段:
第三部 巴黎
第十七章 壮士同盟会
莎弗洛尼斯加夫人到学校来看波利,他才得悉勃洛霞的噩耗,但离她的死已有一个月了。波利自从接到她那封凄切的信以后,一直再没有他朋友的音息。他看见莎弗洛尼斯加夫人走入浮台尔夫人的会客室——休息的时间他自己总是在那儿——全身穿着黑色,不等她开口,他已知道一切。室内就只他们两人。莎弗洛尼斯加把波利抱在自己怀里,两人涕泪交流。她只不断地重复说:“我可怜的小东西……我可怜的小东西……”像是她尤其替波利伤心,像是当着这孩子无限的悲哀,她已消失了她自己母性的悲哀。
浮台尔夫人经人通知也赶到了。波利的呜咽还未平息,他抽噎着站在一边让两位太太谈话。他但愿别人不再提起勃洛霞。浮台尔夫人没有见过这孩子,谈起她时就像谈到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就连她所发的问题,在波利看来,也庸俗得太不机敏。他希望莎弗洛尼斯加不加回答,但看后者竟公然展览她自己的悲哀,使他深感痛楚。他珍藏起他自己的,像别人珍藏一件财宝一样。
必然勃洛霞所想的是他,当她临终的前几天问她母亲:
“妈,我那么地想知道……告诉我:人们所谓‘青梅竹马’究竟指的是什么?”
这句刺心的话,波利希望只有他自己一人理解。
浮台尔夫人敬茶,也给波利一杯。这时休息的时间告终,他慌忙把茶吞下,辞别莎弗洛尼斯加。她因事务的关系不能久留,第二天就回波兰。
在他眼中,全世界只留下一片荒漠。他母亲离他太远,总不在身边。他的祖父,太年老。即连他可信赖的裴奈尔也已离去……像他那样纤弱的灵魂总需要一个人可以接受他所呈献的高贵与纯洁。他缺少自负。他太爱勃洛霞,失去她,在他也即永远失去了爱的必要。他所希望看到的天使,从此没有她,他如何再能相信?如今,一切都成空虚。
波利回到自习室像人投入地狱一般。无疑他很可以把龚德朗·得·巴萨房当作一个朋友,这是一个诚实的孩子,而且两人正好都是同一年龄;但龚德朗总是埋头于他自己的工作。费立普·亚达芒第也不算坏,他巴不得能和波利接近;但他甘令自己受日里大尼索的指使,以致不敢再有一己的体验。他愈附和,日里大尼索就愈猖獗;而日里大尼索瞧不上波利。他语声的轻柔,举止的温雅,态度的羞怯,现在激动他,使他生怒。人会说他在波利面前感受到一种本能的嫌恶,这在兽群中,正是强者凌弱的表示。也许他是受他表兄的影响,而他的憎恨多少是属于理论的,因为这在他无非是一种咎责。他有理由去庆贺自己这份憎恨的情感。他很知道波利唯恐受他的轻视,他便借此取乐,故意装出跟乔治和费费共商策略,目的只在观赏波利那份惊疑的目光。
“啊!可真够妙!”乔治便说,“能告诉他吗?”
“不必,他不懂。”
“他不懂。”“他不敢。”“他不会。”他们不断地用类似的公式去激动他。他对自己被排斥在圈外感觉异样的痛苦。他确是不很明白别人替他所取的这一个羞辱的绰号:“空空如也”,或是因明白而更增加他的愤慨。为证明自己并不是他们所设想的那种懦夫,他有什么不能牺牲!
“我不能忍受波利,”日里大尼索对斯托洛维鲁说,“为什么你让我不必惊动他?他自己并不求安静。他总跟在我身边。……那天他使我们笑痛肚子,他把‘一个有胡子的女人’说成‘一个带毛的女人’。乔治笑话他。而当波利发现自己的错误时,我看他快想哭了。”
日里大尼索又向他表兄提出好些问题,后者终于把波利的“护身符”交给了他,告诉他如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