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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大拙说禅_禅与日本文化禪と日本文化 禅与茶道

铃木大拙
宗教哲学
总共16章(已完结

铃木大拙说禅 精彩片段:

禅与日本文化禪と日本文化

禅与茶道

(一)

禅与茶道的共通之处在于经常使事物单纯化。禅依靠对究及实在的直觉把握,祛除不必要的事物;茶道依靠在茶室内点茶,依靠把典型化的模式移往生活,祛除不必要的事物。茶道是原始单纯性洗练的美化。为了实现与自然相亲的理想,寄身于茅屋下,端坐于斗室中。这斗室虽仅有四叠半大小☾1☽,构造和摆设上却凝结着巧妙。禅的目标是剥离人类在自以为是的观念支配下,苦心经营的一切人为的覆盖物。禅首先和智力作斗争,因为智力虽然有实用价值,却妨碍我们深入发掘自己的存在。哲学提供所有的问题,并要求智力上的解决,但是依此我们未必能得到精神上的满足。可是,无论什么人,即使知识上不十分发达,精神上也应该得到安慰。哲学之路只是为具有哲学倾向的特殊人开辟的,而不能成为一般鉴赏的主题。禅,更广阔地说,宗教要剥离人自以为已占有的一切,甚至生命,回归到最后的存在状态,也就是“本住地”、“父母未生前本来面貌”,这是我们谁都能达到的境界,我们依此得到现在的身体,若没有这东西,我们就是无。这可以称为最后的单纯化,因为再不能把事物还原为它以上的单纯了。茶道以老松之荫下建起来的一间茅草屋完成其象征意义,它虽然并不介意在如此的象征意义之上做一些技巧上的处理,但其宗旨当然是与启迪独创,即祛除不必要的事物这一观念完全一致的。

在日本,茶早在镰仓时代以前就已为人所知,而使其广泛传播的,传说是将其种子从中国带来,并在禅寺的院子里栽培的荣西禅师(1141—1215)。禅师把自己栽培、制作的茶加上有关茶的书(《吃茶养生记》)献给了偶感风寒的将军源实朝(1192—1219),使他作为茶叶栽培之祖为人所知。他认为茶有药效,对各种疾病有效。在中国的禅寺期间,他一定观看过茶道的做法,但他并没有教授过茶道的做法。茶道的做法,是在禅寺中招待客人时的做法,有时也用来招待寺院自己人。将它带到日本的,是比荣西晚半个世纪的禅师大应国师(1236—1308)。在大应之后,有数个中国禅师来到日本,成了茶道的老师。后来,赫赫有名的大德寺的一休和尚(1394—1481)将其法传授给弟子珠光(1422—1502),珠光的艺术天才使其得以发展,揉进了日本趣味,并终于获得成功。这样,珠光成了茶道的创始人,他把它教给了艺术的大庇护者,当时的将军足利义政(1453—1490)。后来,绍鸥(1504—1555)和利休(1522—1591),特别是利休对茶道进行了改良,使其得到了最后的完成,带来了我们今天所见到的茶道,也就是一般英译为“tea-ceremony”或“tea-cult”的东西。本来在禅院里所进行的茶道,今天作为巷间流行的做法而独立进行。

我时常把茶道与充分包含茶道特色的佛教生活联系在一起考虑。茶令人清爽而不陶醉,原本具有供学者和僧侣赏味的性质。在佛教寺院中,茶非常流行,它也是由禅僧最初介绍到日本的,这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说茶象征着佛教,那么葡萄酒就代表基督教。葡萄酒被基督徒广泛地使用。在教会,葡萄酒被作为基督之血的象征被收藏。按基督学者所说,这血是救世主为罪孽深重的人类流的。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在中世纪的修道院中有酒窖,围樽把酒的修道士们充满欢乐。葡萄酒开始时使饮者神不守舍,进而又使他们酩酊大醉。在许多方面,葡萄酒和茶形成对比,而这个对比,也存在于佛教与基督教之间。

茶道不仅在其实际发展上与禅相连,而且在其主要做法中奉行流转精神,这更使它与禅密切相连。如果把这种精神用感情上的用语来说,就是由“和、敬、清、寂”构成。这四要素,是有始有终地完成茶道所必需的。这四者中的哪一个,都是构成同胞相亲、秩序井然的生活本质的成分,而这种生活,不外就是禅寺的生活。禅僧进退举措的整然有序,可以从曾访问过定林寺这一禅刹的宋代儒者程明道的话中推测出来。程曰:“诚然,这里所进行的,与古之三代王朝所行相同,一如往昔的礼仪,出现在眼前。”☾2☽所谓的古之三代王朝,是中国政治家们梦想的理想时代。那时,世情好得无可挑剔,人民享受着太平至上的治世的恩惠。禅僧就是现在也都日积月累,修炼个人的、集团的诸般礼仪。小笠原派的礼仪(从室町时代开始的日本传统社交礼仪)做法,被认为是源于《百丈清规》☾3☽这一禅院的规则。禅的教义在于超越形态,把握精神。可是,它也绝不会忘记:我们自己所住的世界,是诸种特殊形态的世界,精神只有通过“形”的媒介才能表现。由于这种原因,禅是二律背反主义,同时也是修炼主义。

“调和”(harmony)的“和”,也读作“ゃわらぎ”(gentleness of spirit)。我想,只有“和”能更好地表现支配茶道全过程的精神。“调和”意味着形的方面,而“和”暗示内在感情。总之,茶室的气氛是以“和”为环境创造出来的。这里有“触感的和”、“香气的和”、“光线的和”与“音响的和”。先拿起茶碗来看,那是歪歪斜斜的手工制品,瓷釉挂得也不均匀。可是,在如此原始、简朴的小道具中,有特殊的和、敬、慎之美。点燃的香气并不浓烈,不会给人以刺激,而是飘荡着和美。窗和屏风是茶室中荡漾的和美的源泉。容许进入室内的光线经常是柔和而静谧的,将人引入冥想的心境中。摇曳着老松之叶的风声和炉子上的锅里沸腾的水声形成优美的和声,整个环境完全反映了创造它的人之人格。

以和为贵,以不忤为宗。

这是宪法十七条中开篇之言。此宪法是圣德太子☾4☽于604年编成,是太子赐予臣下的一种道德的、精神的训诫。如此训诫的政治意义暂且不论,而它开始就把“和”放到了非常重要的位置,这是意义深远的。事实上,这是日本人意识中最初的训令。人们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文明时代,渐渐对此觉醒。日本最近总是作为好战国为人所知,其实这完全弄错了。日本人自己认为:若从整体看日本民族的性质,日本人是稳重温和的国民,这样考虑也是有道理的。漫卷日本全部岛屿上的自然氛围,不仅在气候上,而且从气象学上来说,也具有总体上的“温和”的特色。这种特色是以空气中存在着大量的水蒸气为基础的。山岳、村落、森林等都被水蒸气包围,呈现出柔和的外貌。花儿通常不是浓艳刺眼的,而是温和纤细的,春叶的样子也使人神清目爽。在这样的环境中培养起来的易感的心灵,毫无疑问要从这里吸收很多感悟,形成“心之和”。可是,随着我们接触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民族的种种难题,我们容易从构成日本性格基础的这些美德中离去。在如此的污染中,我们必须保护自己,禅在此时来帮助我们。

道元☾5☽在中国学禅数年,归来时人家问他在他乡学到了什么,他说:“除柔软心之外什么也没学。”所谓“柔软心”,就是慈祥之心,在这里意味着精神之和。一般来说,人由于过度的利己主义,充满了顽固的反抗心。过度的利己主义,不能按事物存在的本来面目,也不能按事物到来时的本来面目理解事物。反抗意味着摩擦,摩擦是所有麻烦的源泉。无我则心柔,则对外力不表示反抗,这并不一定意味着缺乏所有的感受性。如果从精神的观点看,基督徒和佛教徒都像道元一样,知道体味无我和柔软心的意义。所谓茶道之和,与圣德太子所示之训是同形的。和与柔软心,确实是此世生活的基础。茶道若以在小集团内建立净土为目的,就必须从和出发。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一点,下面我们引用泽庵的一段话。

茶亭之记

泽庵

茶道以天地中和之气为本,成治世安稳之风俗,然今人者,偏召其朋辈,作会谈之媒,饮食之快,成口腹之助也,且茶室尽其美,器皿尽其珍,夸人技之巧,而讽他人之拙,此皆非茶道之本意。而所谓茶者,置小室于竹荫树下,贮水石,植草木,(在室内)置其炭,掛其釜,插其花,饰其具,移山川自然之水石于一室中,赏四序风花雪月之景,感草木繁荣之时,迎客而成礼敬。于釜中闻松风之飒飒,忘世中之念虑,瓶水涓涓流于一勺,洗心中之尘埃,直入人间之仙境也。礼之本为敬,其用以和为贵。此为孔子所言礼之体用之言辞,亦为茶道之心法也。贵人公子来坐,其交淡泊无谄,我之下辈会席,亦敬而不慢。此为空中有物则和而敬也。迦叶之微笑,曾子之一诺,真如玄妙之意味,不可说之理,发于所置茶处,所备茶具,会席衣类等。不陋而不尚华丽,以其具新其心,不忘四时之风景。不破、不贪、不奢,慎而不疏,直率真实,此乃茶道之本。是则赏天地自然之和气,移山川木石于炉旁,五行皆备,汲天地之流而品口中之味,是为大哉。以天地中和之气为乐,此乃茶道之法也。

——《结绳集》

作品简介:

铃木大拙是日本禅学大师与思想家,是当今最伟大的佛教哲学权威与禅学权威。本书是铃木大拙在西方引起广泛回响的主要著作。

世界级的禅学权威“铃木大拙”以其对东西方哲学的修养为背景,将禅学融合于西方哲学领域,他从禅的内部来解说禅,避免了生硬搬用西方哲学观点对禅进行臆测,但又超越了旧禅师所运用的打破语言概念的个体直觉方式,吸收了现代的思想方法,使禅的思想性可以在比较广泛的基础上得到交流。由于他对禅学的宣扬,使得西方世界开始对日本佛教产生兴趣,也刺激了日本人对佛教的再度关注。

本书可以了解铃木大拙研究禅学的基本观点与大体面貌,内容集中在禅宗思想意义的阐发,少了一般宗教思想书籍冗长的历史资料与学术性的考验,本书也是铃木大拙研究最具时代特色的作品,深入浅出的笔触下,让本书成为禅学入门最普及的指引方针。

作者:铃木大拙

翻译:张石

标签:铃木大拙铃木大拙说禅日本宗教哲学禅宗灵修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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