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太阳 精彩片段:
十
恐怕再也找不到比这个结尾更加没有意思的结尾了。
你觉得你已经准备停当,万无一失,事到临头,仍会缺盐少醋。
莫利小姐从那一刻起,已经变成一个把里面暖人的佳酿,忽地一下倒进阴沟的空酒瓶子,偏偏又在秋雨落黄昏的时节,并且着一点小风,就会呼呼作响。就像有人对着那只瓶子口吹气似的。
他们真的可以这样说,这怨得了谁呢?即使用牵强附会的办法,也沾不上任何人,或任何事的边。
一个他们现在诚心诚意地觉得朝气蓬勃、干劲十足、任劳任怨的人,没有一点先兆地,说没就没了。好像他有意做得干净利落,就是死,也不能打破保持了一生的,不给任何人增添麻烦的纪录。
但是他们全都觉得,他们对司马南江的死,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两天,他们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不大敢眼对眼地坦然相视。
不过再往深里想想这个人,似乎又想不具体。若不是这次作为同一个代表团出访,如果有人向他们提起司马南江的名字,也许他们都会说:“谁?哪个所的?”即使有人详叙其貌,详尽其状,他们最后可能还会一面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一面想得起来又想不起来地说:“啊!啊?啊……”
现在副团长特别感到司马南江这一去所留下的、不可弥补的空白。
“您再好好想一想,护照肯定是留在洗脸间的台子上了?”莫利小姐问。她眯着眼睛,仰着脖子,下巴真像一把齐头的铲子。
“真抱歉,我想是……”也许是在箱子里?副团长不敢十分肯定。他现在特别感到了没有司马南江的不便。当他鞍前马后地照应他们的时候,他们似乎并不感到他的存在。好像一个人的价值,种种的好处、优点,只有在死后才凸现出来,让人们叨念不已。死亡好似火,只有用它来烤一烤,才能把用糯米水写在纸上的暗语,显现出来。
真是出师不利。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觉得团长差不多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耷拉着下嘴唇(他突然发现团长的下嘴唇很厚),两只手插在裤袋里,冷冷地看着他。
秘书则抱着骨灰盒子,呆呆地守着他们尚未托运的行李。现在,驮重的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一项任务,足以让他名正言顺地少关心其他,甚至不关心其他。
好像他们刚刚经过十万八千里的长途跋涉,累得丧失了七情六欲;好像司马南江的死亡和他找不着护照有很大的关系;好像他们彼此看一眼,也成了自己的累赘;这个人为什么站在这儿?还要落进自己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