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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与六十部:共和国文学档案(1949-2009)_2009《小团圆》

杨早杨匡汉
文学理论
总共63章(已完结

六十年与六十部:共和国文学档案(1949-2009) 精彩片段:

2009《小团圆》

体裁:长篇小说

作者:张爱玲

首次出版: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台北)

出版时间:2009年3月

内地首版: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9年4月

(杨早 撰)

《小团圆》和《今生今世》的“纠葛”,也许在两本书问世前的多年便已经注定。至少在写《小团圆》时的张爱玲,时时有一个“顾忌”横在心头。这一点在张爱玲写给宋淇夫妇的信中,处处可以证实,如张爱玲谈到要赶写《小团圆》,动机之一便是朱西宁来信说要根据胡兰成的话动手写她的传记(张爱玲致宋淇夫妇的信,转引自宋以朗《小团圆》“前言”)。有意思的是,此前由于张爱玲很少谈及自己的私事,很多读者都只能根据胡兰成在《今生今世》的描述来“拼合”张爱玲印象,而此时的“赶写”,颇有争夺“话语权”的意味,显然是不满胡兰成对他们之间历史的单方面叙述。可以想见,在写《小团圆》时,已经读过《今生今世》的张爱玲,是有一个“对手”在的,她要在文字中颠覆的,是胡兰成笔下的民国女子;而现实中,她也得为《小团圆》可能被胡兰成利用来“炒作”担忧;更进一步,由于胡兰成的特殊身份,她还必须顾虑此书推出后可能产生的不良政治影响。凡此种种,皆成《小团圆》一改再改、迟迟不能推出的重要原因。

有评论家称,《小团圆》的出版会让研究张爱玲的人大为头痛:此前关于她的许多描述和定论将不得不被改写。而张爱玲最终选择以“小说”的形式来对自我进行建构,又为她最大胆直白的一次“私语”,加上了一层面纱。

即使一再推迟出版时间,直至书中的主要人物包括主人公自己都已离世,《小团圆》还是免不了备受争议的命运。据说,吴小如读此书后称其太“不堪”,便是书中的苟桦——被认为影射柯灵,在张爱玲的笔下,曾有过“汉奸妻,人人可戏”的举动。吴小如认为这种描写与史实不合,足见作者之“无聊”(袁良骏《吴小如先生谈<小团圆>》,《中华读书报》2009年6月17日)。

这是非常有代表性的《小团圆》解读方式——把它当作张爱玲的自传来读。既是自传,当然其中人物可与现实中人物一一对应,也因此产生对张爱玲自我叙述中“真假”成分的争论。然而《小团圆》的自我定位却模糊得多,这种刻意的“模糊效果”在它的第一批读者身上就产生了效果。根据张爱玲和宋淇夫妇、李欧梵等人的通信,可以看出,这部小说的第一批读者显然也是将它当作“自传”来读的。所以宋淇才会在信中劝说张爱玲将男主角的身份改为“double agent”(双重间谍),而且还要死于非命,这样一来,胡兰成才无话可说。所幸张爱玲没有接受这个建议,因为这想法实在有些幼稚,即使照此方案进行大改,读者还是会从小说中找出无数条例证来证明男主角是胡兰成,而“九莉”便是张爱玲自己,原因便是张爱玲自己在书中毫无忌惮地留下了大量证据。熟悉张爱玲的读者可以将《小团圆》与她的《私语》、《对照记》等少数谈到自己身世的作品对照着读,很容易得出这本书是张爱玲自我写照的结论。《小团圆》中有不少细节,九莉的父亲如何在家中兜着圈子背诵古诗文、九莉祖父祖母的故事、后母来家之后将她的旧衣服给九莉穿……和《对照记》中的内容一摸一样,甚至连使用的文字都相当接近。如写到自己的祖父母,在《小团圆》中是“她爱他们。他们不干涉她,只静静的躺在她血液里,在她死的时候再死一次”;而在《对照记》中,则是“他们只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正因如此,《小团圆》的读者可以理直气壮地将它当作张爱玲的自传来看,谁能说《对照记》写得不是张爱玲自己的历史呢?

但若真将《小团圆》当作自传来读,却是有问题的,这倒仿佛是张爱玲布下的一个陷阱。在自传和自传体小说之间,显然存在着某些根本性的差异。正如勒热讷在《自传契约》中反复强调的,自传之所以成其为自传,是因为这是“一种‘信用’体裁。因此,自传作者在文本伊始便努力用辩白、解释、先决条件、意图声明来建立一种‘自传契约’”。(勒热讷《自传契约》,第14页,北京:三联书店,2001)在将自传和其他一系列文学体裁进行对比后,勒热讷指出自传和自传体小说最大的区别在于作者、叙述者和主人公是否是同一的。自传体小说显然只能满足其中的一部分,即作者和叙述者的同一,而我们却无法说《小团圆》之的“九莉”这一主人公和叙述者是同一的,不管她们之间的距离有多么近。

从这一定义来看,《小团圆》只能是自传体小说而非自传。自传体小说的特色在于,读者可以根据自己在文本中寻找到的一系列线索或素材,来“认定”作者和人物同为一人,但作者并不承认,甚或故意否认这一同一性,使得文本的“虚构性”显而易见。也就是说,自传体小说包含了一些个人叙事(叙述者和人物同为一人),也包含了一些“非个人”叙事(人物用第三人称指代)。正是这一特性决定了它和自传的不同:两者之间显然有程度的差别。《小团圆》模糊了小说和自传之间的一些界限,也可能是张爱玲刻意为之,这就产生了在读者和评论者之间的“真假”之辨。一般来说,自传体小说和自传的程度差别有轻重之分,轻者让读者觉得人物和作者隐约象一个人;重者则可以到一目了然的程度,让读者产生“就是他”的阅读感受,《小团圆》属于这后一种无疑。

写作《小团圆》,分明是张爱玲在晚年对自我历史的一次建构,但她偏偏不肯在自传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从自传契约的理论来进行分析,由于这一契约决定着读者的态度,它实际上是不可少的重要一笔。“如果作者和人物的同一未被肯定(虚构的情况),读者便努力寻找二者的相似,尽管作者矢口否认;如果同一被肯定(自传的情况),读者就倾向于寻找二者的不同(错误、歪曲等)”。(勒热讷《自传契约》,第219页)因此面对《小团圆》这样貌似自传的叙事,读者能被激发的反映便是当侦探,努力搜寻作品的违约之处。吊诡的是,由此产生了小说比自传“更真实”的神话,因为人们总是觉得自己通过文本发现的蛛丝马迹更真实深刻,从这个方面看,《小团圆》虽是虚构,却更能激发读者“这是真的”的阅读感受。

作品简介:

本书为社科院文学所的重点研究规划项目。14位专家学者集体策划讨论选目,并在相关研究领域广泛征求意见,最后综合权衡取舍,形成小说、诗歌、散文及报告文学、话剧四大文学体裁门类下的六十部作品名单,以年代顺序,借以展现共和国文学六十年(1949~2009)的整体风貌。区别于传统学术研究专著和教科书的设计框架,本书特创以点带面、述论兼顾的风格体例,以问题意识为中心、取个案分析的方法,同时也融合了作品论、作家论、文学史的专长。所选择、叙述、品评的六十部作品,兼顾各个历史时段、各种风格流派、不同作家类别,既注重作品的社会影响力、争议聚焦性、读者关注度,又平衡考量其艺术价值、个性独创和文学史经典意义。选目和述评较有权威性,又不乏争议性。

作者:杨早 杨匡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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