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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_第五十章

贾平凹
当代小说
总共56章(已完结

山本 精彩片段:

第五十章

红十五军团联合逛山是取得棒槌山战役的胜利,但战利品让逛山拿去了多半,红十五军团极其不满,而在兰草镇一仗,阮天保带去的人一半都是逛山的人,这些人几乎全死,逛山对红十五军团也心存了怨恨。逛山随后要攻打曹庄,就请红十五军出兵配合,宋斌有些不愿意,但最后还是让四团长张福全带了一个营去。曹庄是三合县西南的一个大镇,偏僻是偏僻,却有两样特产在秦岭里有名,一是桂花球糯米,能做出最好的粽子和汤圆,一是莲菜,别的地方的莲菜九个孔,它是十一个孔,食之无筋无渣。因这两样特产,曹庄的集市繁荣,常年也就驻有县保安队三十人。逛山由二当家孙公胜和师爷带队八十人,加上张福全的三十人,去了曹庄,却只围住在镇外放枪,张福全就躁了,给孙公胜说:咱一百多人,保安队三十人,四个人对他一个,掐都掐死了,咋不进攻?孙公胜说:我指挥还是你指挥?张福全说:你指挥,你可以让你的人歇着,我带我的人进去,没给你提着保安队三十颗人头出来,你砍我的头。孙公胜说:我来不是要灭三十个保安的,我是要来拉货的。就把包围的人撤出镇南路口,而在东西北三面打枪,果然三十个保安从镇南逃跑,队伍这才进镇。孙公胜命令张福全去控制镇里六户财东,张福全带人每到一家,先细绑索捆了东家,让家人交粮交钱交布匹,有多少交多少,不得隐瞒,然后再到土楼上、地窖里、夹墙中全搜寻一道。除了给每户留下半年的口粮,其余的全部拿走,粮食和布匹就装了八大牛车,银元和手镯、戒指、项圈也装了五麻袋。而逛山的兵却端着枪到一般人家里去,进门就喊:我的新娘呢!见媳妇姑娘就强行奸污。偌大的曹庄镇一时鸡飞狗咬,哭喊连天。逛山们一胡作非为,张福全手下的人心也乱了,蠢蠢欲动,张福全先放了狠话:谁敢把裤带不系紧,我就毙了谁!再又说软话:他玩他的女人,咱收咱的粮食,这么多东西运回去,司令会记功奖赏。手下的人没办法,差不多就在财东家舀浆水喝了压火,却也时嚷着要吃饭喝酒。张福全说:好!让财东家开始取酒做饭,孙公胜和师爷领了兵过来,问:收了多少货?张福全说:就七八车吧。孙公胜招呼他的兵:过来把车拉上!张福全说:兄弟们肯定都腰酸腿软的,还是我们拉吧。孙公胜突然向张福全胸口上打了一枪,张福全应声倒下,没说一句话就死了。一见孙公胜打死了张福全,张福全部下就端枪,枪还未端起,逛山们早开枪撑倒了三个。孙公胜喊道:谁反抗就打死谁!愿意当逛山的就把枪扔过来!张福全的部下见周围全是逛山,知道孙公胜早有预谋,就有人把枪扔了过去,一个一扔,十几个就扔了,十几个扔了,其余的磨磨蹭蹭地,但还是全扔了。孙公胜走过去拿脚踢张福全,说:你还嫌我放走了三十个保安,我不是又有了三十人吗,哦,只有二十七了。二十七人被集中在场子里,孙公胜在训话:还有谁不情愿当逛山的?没人说话,孙公胜吼道:说话!师爷在旁提醒:不说话就是都情愿当逛山么。孙公胜说:那好。当红军当逛山,还是他蒋介石的兵冯玉祥的兵,谁不是为了吃饭?!跟了我当逛山,管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想不想玩女人?二十七个人里有人在嘟囔:是男人都想哩。孙公胜说:谁在吭声,站出来!站出来了一个矬子,患着白癜风,是个花豹脸,说:你给个女人我就敢上,有今没明的,我在女人身上了你再打死我。孙公胜哈晗大笑,说:这就是当逛山的料!我怎么要打你呢,只要是了逛山,咱们就是老子天下第一,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去把那些女人拉几个来,让新兄弟们出出火!

拉来了两个妇女,关在一家富户的东西厢房里,二十七人分两组在门口排队,两个妇女就都昏死了。孙公胜带兵走后,镇上的郎中来救治,一个妇女乳头被掐掉,下身撕烂,血流不止,已经丧命,另一个用在火盆上烤热的鞋底煨那部位,流出的脏物竟有半碗。

这一次变故,使红十五军团与逛山彻底决裂,从达子梁撒往麦溪、方塌、三合三县交界的留仙坪,一方面休整,一方面建立新的根据地。留仙坪耕地面积少,又多是石渣子地,粮食从来紧缺,但因有一座西王母庙,方圆三县的人都来朝拜,逐渐形成的集市却大。村里最大的富户是有着三孔窑,烧制缸碗盆瓮,垄断着整个瓷货市场。红十五军团当然没收了窑场,将窑场的匠人留下,由二团团长程育红带人接管,先是忙活了半月,洗泥、磨釉、拉坭、修坯、晾坯,再就装的是东边山坡下的老龙窑。师傅是个瘦小老头,话不多,眼睛眯着像钩子。他开始装窑却要一个大洋,程育红给了,并帮着把坯子往窑里放,他把程育红赶出去了,说装窑不是堆积木,如果摆得不对,烧起窑了,一个匣钵歪掉了,整一摞都会倒下去,又砸在另一摞上,那就倒窑了。装好了窑,十六日点火,十五日晚上师傅就不吃饭,早上起来也不吃,给窑神上香敬酒,未了,又向程育红要了一个大洋。点火了,从窑两边的投柴口往里投柴,不停地投,不停地投,整整一天一夜。程育红这才知道烧窑这么不容易,师傅让他从投柴口往里看,里边的火苗橙红色,疯狂地舔着成摞的匣钵外壁。师傅说:现在你还看得到匣钵,等一会你看不到了。程育红说:看不到?师傅说:火会太亮,跟太阳那么亮的。程育红拿了酒和师傅喝,正喝着,窑里一声闷响,说:啥响的?师傅说:倒了一摞。程育红吓得说:这要倒窑呀?师傅说:打嘴!程音红没打嘴,师傅到投柴口看了看,把投柴口封了,又到另一个投柴口投柴,说:这两边的火力不匀,烛出的是啥成色就不知道了。又是一声闷响,程育红紧张得不得了,看师傅,师傅脸上没表情,只是柴投得越来越快,而目也叫着他投,直到了后晌,师傅提一桶黄泥,把最后一个投柴口封上,火光一消失,人看见啥东西都成了瞎子。等过了四天,要开窟了,师傅又是向程育红要一个大洋。程育红说:你咋没够数,要了几回啦?师傅说:只要了三回,我给财东烧窑,卖出的货他给我提一成利哩。程育红说:那你是给土豪恶霸干活,现在是给革命队伍烧窑。师傅说:我只是烧窑的。程育红给了一个大洋,师傅就提了一个小铁锤进了窑,窑顶黑褐色,还不时往下滴釉珠,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却用铁锤把一些烧好的瓷器敲碎在匣钵里,啦啦响,已经敲碎了十几个。程育红掏出了枪,说:你这干啥,你要使拐破坏吗?师傅说:这些都是起了泡的,我烧的窑不能有次品,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得留下个我是留仙坪第一烧窑把式的名声。

烧出的瓷货果然卖得非常好,宋斌蔡一风就要求三孔窑轮换着烧,那师傅也连轴转,不得歇着。程育红问:你都没个徒弟,让徒弟都来呀!师傅说:我是个老光棍,无牵无挂的,徒弟都上有老下有小,我不会叫他们来。程育红说:你不相信我们?师傅说:反正我在你们手里,我给你们烧。

连续烧出了五窑,全部一售而空,买回来了大量的粮食油盐和猪肉。而同时,井宗丞带着二百多人四处出击,连续打了几次胜仗。

第一次胜仗是在几十里外的花瓶子镇。自留仙坪有了红军,三合县的保安队来打过,没打嬴就撤了,想联合方塌县和麦溪县的保安队一块再打,但方塌参和麦溪县的保安队没有答应,后来三个县的保安队便以红十五军团不完全在自己的辖区内为由,就都不再前来侵犯,而花瓶子镇是三合县跟留仙坪最近的镇,就在花瓶子镇驻了二十人,二十人不算多,却装备有一挺机枪。井宗丞谋算着端了这二十人,却因花瓶子镇建在山头上,唯独南边两个崖墩间有路,而崖墩上棚了巨木,木头上修着一座观音木殿,机枪就架在殿后沿上,多少人也难以攻得上去。井宗丞了解了四月八日是洗佛日,镇上人聚会要给观音像除灰洗尘,十五里外的东川里就有皮影戏班前去助兴,他便去了皮影班,说明了身份,要到时扮作戏班人一块进镇,事毕可以付戏班二十个大洋。戏班主却一口拒绝,理师是戏班都是一个族的,若双方打起来,子弹不长眼,班子人一死这个家族也就死了。井宗丞再三劝说,班主就是不肯,井宗丞举了枪说:你答应不答应?

班主说:不去是死,去了也是死,你打吧。井宗丞就打了一枪,戏班子人全都趴在地上,乖乖听从安排。在洗佛日头一天,红军百十多人提前埋伏在镇外的沟里,而井宗丞十个人换了衣服,同戏班子要进镇。井宗丞警告说:该咋演就咋演,谁若暴露我们,全戏班人都没了命。进了镇,戏班人联系先给保安队的演一场,保安们住的房子分前后院,前院正厅门口简单搭了戏台,挂上幕布,后院有东西厦子房,是保安的宿舍。演出时,所有保安都拿小板凳坐在戏台前观看。锣鼓咚咚地敲,有个红军就从幕布边数坐着的保安,悄声对井宗丞说:不是说二十个吗,数来数去咋只有十九个。

井宗丞说:少一个就少一个,他们有谁身上还带枪?那兵说:都拿着烟袋锅子,没带枪。井宗丞安排,戏唱到一半,看他的眼色,他和马宝宝到东厦子房去收枪,范增仓李民娃到西厦子房去收枪,收了枪卸下枪栓,动作要快,不得弄出声响。戏开始演了,两个千手去幕布后摆弄牛皮刻出来的人物,人物在幕布上踢脚,打趔趄,扭捏作态,千手同时也在那里踩脚,打趔趄,扭捏作态。而那位做唱的,是中年妇女,一脸麻子,坐在那里一边拉二胡一边唱,声音沙沙的,像是男人唱。唱到了:啊嘎啦啦祥云起,呼雷电闪,一刹时,我过了万水千山。井宗丞一使眼色,四个人就从台后出去,悄然进了后院,他和马宝宝一到东厦子房,里边一面大炕,上边铺着十五个被筒,靠炕沿又是十五个光面子青枕石。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在半夜,拿一把刀,挨着就办过去。再没多想,见墙上一排挂着十五杆枪,忙一搂子揽下来,极快的卸了枪栓,拉过一条被单包了就塞在炕洞里,却没见有机枪,又搜查了一遍,还是没有。范增仓李民娃到了西厦子房,见墙上挂着四杆枪,范增仓立脚去收,李民娃却看到大炕角还睡着一个人,一时愣住,那人听见卸枪栓声,就往起爬,李民娃要喊不能喊,一下子扑过去按住那人头,那人身子还挣扎,用胳脯肘狠劲撞了一下,又捂了嘴,那人不动了。李民娃这才看到那人满眼角的眼屎,嘴角烂着,而他按着头的手滚烫滚烫,明白是在发烧哩。范增仓卸下枪栓,往怀里塞,李民娃低声说:先扔到炕洞。可按着的那人却趁他说话,一下子挣脱了跳起来,大喊:抢枪了!抢枪了!又往炕北头跑,邦里有一个柜子,打开柜子,里边竟是一挺机枪,李民娃范增仓扑过去抢机枪,来不及,抓住了那人的腿就拽,慌乱中把裤子拽脱了,那人已抱好了机枪,这时候井宗丞跑了进来,叭的一枪把那人打死在机枪上。枪声一响,前院看戏的就都往后院跑,井宗丞四人就站在西厦子房门口端了机枪扫射,而戏台上另外六人全拿了枪从后边打。很快,二十个保安就都死了。等镇外沟里埋伏的人跑上来,井宗丞他们已把十九杆枪装好了枪栓,机枪就放在那里,旁边还放了两箱子机枪子弹。戏台上的皮影并没有停,麻脸妇女还闭着眼睛一边拉二胡一边唱,直到井宗丞过去说:好了好了。千手不动了,麻脸妇女也住了口。

在花瓶子不费吹灰之力灭了保安二十人,还获得一挺机枪,井宗丞有些得意,见了阮天保头抬得高高的。一次军部开会,井宗丞去得旱,从口袋掏了一包纸烟,挨个发散,阮天保来得晚,一进门说:哟,都抽纸烟了,谁发的?宋斌说:问井宗丞。井宗丞却说:没了!还从口袋掏出烟盒,用手一握,扔到了墙角。阮天保有些尴尬,坐下来吸他的旱点锅子,说:井团长有钱买纸烟呀!井宗丞说:不是买的,在花瓶子镇打死了那个保安头儿,我只说他口袋里有怀表的,他娘的没有,就这包纸烟。阮天保说:祝贺呀,把二十个保安都打死了!升宗丞说:打死的人不多,原听说镇上安着一门山炮的,他娘的没有,也就是六十担粮食和一挺机枪。阮天保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再没说话。散会了,藩一风和井宗丞最后走出门,井定丞从墙角捡起扔了的烟盘,从里边掏出一根纸烟给了蔡一风,蔡一风说:你小子还有这一手!井宗丞说:也就剩这一支了,就是不给他。蔡一风说:瞧你刚才的话,说什么山炮不山炮的,阮天保在兰草镇丢了山炮,那是他的心病,说话注意点,都是志,要团结。井宗丞说:毬本事!蔡一风说:嗯?脸色严肃起来,井宗丞就笑了,说:听你的,我就听你的。

得到群众举报,离留仙坪一百二十里外的横涧寨有个叫曹地的,曾在六军当过军需,不知什么原因跑回来,纠集了秃子万荣和背锅老五做了土匪,据说有一把驳壳枪。红十五军团还没有一把驳壳枪,阮天保就来劲了,说:他叫曹地我叫天保,天管地,我收拾去!带人去了横涧察,曹地却不在家,阮天保就杀了曹地一家五口,天黑又藏在院里等着曹地。曹地这日是得知平原来了一个赶了五头毛驴都驮着东西的脚客,歇在寨子东洼子一户人家里,领了秃子万荣和背锅老五去把脚客痛打了一顿,所驮的东西里竟然有八个大烟土砖块。拿走了烟土,由于天黑,一块掉在了地上,被另一村民拾得,因惧怕曹地,仍将那块大烟土还了曹地。三人张张狂狂回来,已经是后半夜,曹地却见他家的门窗没光亮,当下就站住,说:我不回来,屋里要一直点灯的,这咋是黑的?心里疑惑,就喊:铁蛋!铁蛋!铁蛋是他儿子,铁蛋没回应,他家的狗却汪汪大叫跑了出来。阮天保在杀曹地家五口人时,那狗就扑过来咬,阮天保抢起枪照头硬去,那狗就死在院子,没想狗命大,死在地上又活了。独一跑出来,曹地三人就跑,院子里埋伏的人见有人跑,出来发现路上一堆大烟土,知道是曹地,一路打着枪追过去。一直追到天微亮。曹地钻进了一面坡的树林子里,阮天保他们也进了树林子,林子里满是黑松、青冈、白桦,树身遍生苔斑,吊挂了干藤枯蔓,十步外啥也看不清。阮天保他们只好退出来,在坡下的水沟里,正骂着煮熟的鸭子飞了,一个挖药的山民经过时向他们笑,阮天保抓住就打,说:笑啥的,笑你娘的逼?!那人说:我没笑。阮天保说:你观在还笑!那人说:我就是这个眉眼,长官。阮天保问:这是啥地方,进林了能往哪儿去?那人说:这坡没名,林子尽头是断崖。我看见你们撵人哩,其实不用撵,就在这儿等着,进去的人终究还得从这里出来。阮天保听了,倒有了主意,当下几处点火,火势迅速向坡上蔓延,火里有哭有笑的,一时嘎嘎声,呜呜声,嚯嚯声,越响越大,沟道里就有了风,光焰如千万旗子飘荡,烟雾罩得天错昏,无数的鸟叫着往空中飞,但只有一半飞出来,一半燎焦了翅膀就石头一样垂直地掉下去。阮天保他们被热浪掀倒,也咳嗽得不行,爬起来在沟水里把鞋、裤子,衣服全弄湿,就趴在了水沟外的土坎上,子弹上了膛。阮天保喊:跑出来就打,不能漏掉一个!眼看着火势烧到了半坡,烧过的大树虽然还都长着,但全成焦黑的光杆柱子,突然右边一阵乱石滚落,有个黑影跑出来,这边枪就开了,却没打中,黑影扑过了水沟,向左边的另一面坡跑,才看清是一头兽,像是熊又像是野猪,而几乎同时,各处跑出来了獾、野兔,还有一只狼和黄羊。枪声叭叭叭地响,别的都逃脱,唯独狼卧倒了,有人就大呼小叫地跑去捡,狼又跳起来,向来人扑了一下,顺着沟道又跑了。那人在地上惨叫着翻滚,众人去看时,脸只有半个,半个没了皮肉。阮天保大骂不中用,偏这时再跑出来了一只麝,这回看得清清楚楚是麝,但麝已经跑出来了又掉头往林子里跑,阮天保忙喜:打!打!几十条枪同时开火,麝就倒在地上。为避免麝还是没死,阮天保再打了两枪,说:麝香是名贵药,值钱得很,快去看麝把屄挖了没有?

一个兵就说:挖屄?阮天保说:你他妈的啥都不懂,麝香就在麝屄里边!

三个兵跑过去,说:在哩!阮天保说:听说麝急了就会把自己的麝香挖出来扔了的,它还没来得及挖?!麝被割了屄,阮天保用草擦了擦血,塞在了自己怀里。

直到后晌,火把整面坡都烧过了,曹地一伙没见出来,别的什么飞禽走兽也再没有,阮天保带人到坡上去。到处都是灯烬,不时可见烧焦的松鼠、野鸡、黄羊和蛇,有些草木还冒烟,热气呼呼腾腾,烤得脸疼。终于在坡顶一丈远的一个土坑里发玲了三具尸体,都是二尺长短,像是烧过的柴头。一个兵说:这是人吗,人有这么矮?阮天保说:看身下有没有枪?掀开尸体,是有三支枪,两支长的的没有枪身,一支短的却成了一疙瘩铁。阮天保疑惑驳壳枪怎么能烤成这样?捡起来看了看,明显是被石头砸过,便骂道:麝都没挖它的屄,你倒把枪给我砸了!气得在尸体上浇了一泡尿。

阮天保无法把曹地的头和驳壳枪拿回来,但却有了八个大烟土砖块和一只麝的屄,他当着宋斌蔡一风和井宗丞的面,说:曹地那股土匪全被我烧死了,这八个烟砖,一个五十两,一两可以换六捆皮棉,一捆皮棉十斤,要换二千四百捆,等于二三百亩棉花地一年的收成啊!从怀里掏出麝屄来,再说:还有这麝香,值多少钱我说不准,可我知道身上装一包麝香从瓜地里走一道,满地的小瓜就落了,让孕妇闻一闻,当天就流产了!他看着井宗丞,说:宗丞,你也是秦岭里长大的,你给他们说说,是不是?井宗丞说:你是个屄!阮天保说:你骂人?井宗丞说:我是说你拿的是麝屄。

作品简介:

《山本》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乱世时期的互为知己般的绝美爱情,在那个昏天黑地的时空,就像一轮满月般迷人。一部写尽人间纠结苦痛和欲望,瞻远未来的现代启示录。

贾平凹:山本的故事,正是我的一本秦岭之志。一条龙脉,横亘在那里,提携了黄河长江,统领着北方南方。这就是秦岭,中国最伟大的山。

本书讲述20世纪二三十年代,秦岭大山里一个叫涡镇的地方,在军阀混战、“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乱世里,其顽强自保却最终毁灭的命运。

小说从女主人公陆菊人和她家一块被“赶龙脉”的风水先生相为“能出官人”的风水宝地写起,陆菊人带着这三分地做嫁妆嫁到涡镇,指望它带给自己好运,但阴差阳错这块地却被公公送给了家庭遭遇横祸的井宗秀用作安葬父亲的坟地。陆菊人绝望之余发现井宗秀竟是个既知恩图报又聪慧俊逸的青年,便把初始的美好期望都寄托在了井宗秀身上。井宗秀竟也不负所望真的成了涡镇保护神一样的统领,涡镇一时繁荣昌盛令八方羡慕。

然而涡镇毕竟不是世外桃源,外面有土匪山贼,有闹红的秦岭游击队,有政府的军队和保安队。乱世里处处以暴制暴,人如草芥,涡镇看似固若金汤,而终于不保……

小说与众不同的贾氏特点在其亦庄亦谐上,大的时代风云下,人之命运的不能自主,暴力冲突的血腥残酷……而风暴间歇,女人对美的追求,动物生灵对吉凶祸福的先知和警示,又令人莞尔。

本书气韵饱满,对于秦岭山水草木、沟岔村寨的勾画,对当地风物习俗的描写,清晰而生动。小说人物众多,群像各有面目。正面描写游击队、政府军、预备旅、保安队、土匪、山贼之间一场场错综复杂的武装冲突,有情节有细节,有声有色,充分揭示了其间你死我活的血腥残酷。

本书“巨大的灾难,一场荒唐,秦岭什么也没改变,依然山高水长,苍苍莽莽,没改变的还有情感,无论在山头或河畔,即便是在石头缝里和牛粪堆上,爱的花朵仍然在开,不禁慨叹万千。”——贾平凹

作者: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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