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 精彩片段:
第五部分 尼克松赢了(1969~1972年)
第三十七章 自尊丧尽
路易斯·柯能伯格所谓的“宣传年代”,源于20世纪20年代的自我标榜和弗洛伊德·柯林斯的受尽折磨。1925年,倒霉的年轻人弗洛伊德·柯林斯在肯塔基一次矿井塌方中被困致死,这个消息连续两周占据报纸头版。“二战”后,浮夸造作的宣传越发引人注目。有人在游乐场旋转木马上宣读婚礼誓词,在百货店橱窗里度蜜月,在聚光灯下生孩子或租礼堂举行离婚庆典。柯能伯格在1954年写道:“美国的问题不是美妙的生活之诗变成了冗长散文,而是沦为广告文案。”他认为继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之后,对美国生活影响最深远的思想家是菲尼亚斯·泰勒·巴纳姆。
随着美国的影响传播到国外,巴纳姆精神亦走出国门。1972年,国外发生了颇多光怪陆离的事件,事件的主人公们因此登上报纸头条。其中包括电话威胁将炸毁“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号豪华邮船;一名想出名想得发疯的澳大利亚地质学者深信自己是上帝之子,用一柄12磅重的大锤毁掉了圣彼得大教堂大殿内米开朗琪罗的杰作圣母怜子像。这一切虽荒唐离谱,但尚未伤及人的性命。事实上,国外许多自我推销者比这更疯狂。1972年堪称死亡宣传年。国外有人仅为提高知名度而杀人,比如土耳其左翼分子杀害了3名“北约”电子专家,一群日本恐怖分子在特拉维夫卢德国际机场(现改名为本-古里安国际机场)杀害了26名游客,黑色九月组织的巴勒斯坦阿拉伯成员在慕尼黑奥运会期间杀害11名以色列运动员;北爱尔兰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互相残杀,共469人死亡。此外,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日本作家川端康成自杀。在此之前,为抗议西方对日本的影响,他的年轻同事三岛由纪夫则采取传统的剖腹方式自杀,取出自己的内脏,请最好的朋友割下自己的头颅。
面对国外种种荒唐事,美国并没有理由沾沾自喜。20世纪60年代,达拉斯的李·哈维·奥斯瓦尔德最先以身试法让美国人意识到无所畏惧的谋杀犯必须予以关注。他的效仿者包括洛杉矶的西尔汉·西尔汉、奥斯汀钟楼的查尔斯·惠特曼和在亚利桑那州梅萨的选美学校杀人并肢解尸体的罗伯特·本杰明·史密斯。1972年还有一些事件与这些事情相似。在纽约的小意大利(意大利人聚居区),号称“疯子乔”的黑手党人加洛被枪杀。他的妹妹告诉记者:“他整了容,所以被杀。”乔治·杰克逊在索莱达监狱的两名同伙在一桩狱警死亡案中被判无罪,经安吉拉·戴维斯策划,使其成了一次公关成功的案例,她说:“好极了。”12月29日,《生活》停刊。一条重要宣传渠道就此消亡,一些政客悲痛至极。因擅自空袭北越,空军四星上将约翰·d·拉韦尔遭到斥责并被降职,他的名字因而出现在了参考书上,此前,其名就曾见诸报端☾1☽。最引人注目的是阿瑟·赫尔曼·布雷默,在总统预选前夕,他在马里兰州劳雷尔的购物中心(正式预选场地)枪杀了乔治·华莱士。在被押往监狱的路上,布雷默问警察:“我若出本回忆录,你看能捞多少钱?”
这些犯罪行为已很老套,1972年一些美国人又开辟了成名的新捷径。有两起案件值得一提,它们与索莱达、加洛和华莱士事件的不同之处在于,犯罪者或原告都展现出了惊人的想象力。第一起案件是强盗空中劫持美国南方航空公司的DC-9喷气式飞机,声称若要求得不到满足,就让飞机撞击橡树岭的核研究工厂。尽管联邦调查局探员击瘪了客机轮胎,劫机者仍在查塔怒加机场拿到200万美元。然而,在哈瓦那降落后,他们和许多前辈一样被古巴区政府逮捕,不义之财也被没收。埃德加·胡佛曾指控和平工作者密谋绑架亨利·基辛格、炸毁华盛顿地下蒸汽管道,搅得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所有联邦政府大楼里人心惶惶。另一起事件发生在指控之后,6名天主教徒和一名穆斯林被控谋反,不料政府却输了官司。9个月后,两名被告——神父菲利普·伯利根和修女伊丽莎白·麦卡利斯特——结为夫妻的消息震惊了两人分属的圣约瑟夫会和玛丽圣心会。
传统的宗教信徒对此无法理解,但更古怪的还在后头。“耶稣子民”,亦称“耶稣迷”或“街头基督徒”,表达虔诚的方式堪称荒唐。事实上,这表明由“垮掉的一代”演化到嬉皮士之后,美国青年运动正寻找新的切入点并将要进入最新阶段。“耶稣啊,我无比敬重你!”是他们的口号之一。三年前,西奥多·罗斯扎克在《反主流文化的形成》一书中宣称,青年运动明显开始倾向于精神层面,他指的是禅宗及更古怪的教派。当时的基督教被视为无可救药地墨守成规、拥护既定体制的宗教。但如今信徒戴十字架,穿耶稣T恤,还恶搞百事可乐的广告,创作打油诗:“耶稣的恩情没有底,你自会越活越有趣。”他们创建名为上帝之爱、天国客栈、灵魂客栈的社团,参加耶稣摇滚音乐会,进基督教夜店。有的父母甚至开始向往孩子们沉溺于老式大麻的年代。
由于1972年的大学校园依旧宁静太平,所以和平斗士都认为公共关系处理失败了,但州立大学管理人员却松了口气;纳税人以一边倒的票数否决发行学校公债的提议。尼克松总统的新闻办公室宣称,总统凭借精妙的措辞“赢得了”选民的好感;尼克松本人则说他打算多去戴维营,因为“我发觉身处山巅会使我达到工作效率的顶峰”。11月14日,纽约证券交易所获得重大宣传突破:道琼斯指数报收1006.16点,这是有史以来首次超过1000点。(但当时没人知道那是抛售的最佳时期。)在纽约,一名联邦法官宣布名叫罗纳德·加莱拉的自由摄影师“无情侵犯”了奥纳西斯夫人的隐私。此后,杰奎琳·肯尼迪·奥纳西斯的公众形象便越发耀眼,而搅扰她的摄影师则越发惹人嫌。法庭判决,今后加莱拉必须与杰奎琳保持50码的距离,离她的孩子75码,离她的住宅和学校100码。
尽管宣传年代的各种事情引人注目,但与两名时代巨人相比便黯淡无光。两人都是美国人,皆无比热衷于自我推销,且都于1972年蜚声国际。一个人是亡命之徒,另一个则是单纯的急性子。
急性子罗伯特·詹姆斯·菲舍儿是国际象棋选手。所有关于他的报道显示,他除了侮辱对手、不按时出场、得罪粉丝、无比贪婪、毁约食言、动不动就提最后条件、大发脾气、关键时刻玩失踪和在冰岛雷克雅未克与苏联选手鲍里斯·斯帕斯基进行过经典一战后成为国际象棋锦标赛冠军外,从未做过其他事。他的同胞一致认为最恶劣的对手非他莫属。他气鼓鼓地数完有史以来的最高奖金15.6万美元后扬长而去。亡命之徒叫克利福德·艾尔文。
1971年圣诞节前夕,麦格劳-希尔集团向纽约各大报纸主编、新闻评论员和通讯社发了一份550字夺人眼球的宣传预告。14年来,深居简出的美国亿万富翁霍华德·休斯拒绝任何采访、拍照,甚至不愿见到媒体人士。但在某位合伙人的帮助下,他23万字的传记即将面世。布面精装版将于1972年3月27日发行,《生活》杂志将连载三期,每期选登一万字。预告引用了休斯原话:“你可以说这是自传,也可以说是回忆录,怎么叫都行,是用我自己的语言描述我自己的生活。”预告中休斯还赞扬了他的助理克利福德·艾尔文。他说之所以选择艾尔文是“因为他的同情心、洞察力、谨慎,以及据我所知他善良正直的天性”。
休斯的回忆似乎被录了音:“本书语言——除去对我的提问——都是我亲口所说。”编辑们最初以为那是在巴哈马斯酒店录的音,因为那正是休斯过去一年的隐居之所,但看来事实远不是那么简单。这两个人“在西半球各种汽车旅馆的房间里和车里”会面过100多次。
出版商是这样公开预告的。公众获悉这条消息两个月后,预告却被撤回了。但在当时,这仍是图书销售史上最轰动的事件,它的风头甚至盖过总统游览中国长城的消息,占据各小报头版。采访休斯和艾尔文的记者比关注越南战争的还多——单是《洛杉矶时报》就有9位记者。30名邮政检察员在邮件中查找着蛛丝马迹。派拉蒙影业公司再次发行《江湖儿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以休斯生平为蓝本杜撰的。名为《黑尔佳与霍华德》的X级电影在曼哈顿上映,休斯T恤每件2美元,人们佩戴写着“这是真正的霍华德·休斯徽章”的袖章。
12月的宣传预告发布不久,自传的真实性首次遭到质疑,休斯器材公司发言人否认“休斯自传的存在”。但即便对老友,休斯也行事诡秘,他们认为否认自传的存在很符合他的风格,事实上本书编辑也预料到会如此。《生活》杂志总编辑拉尔夫·格雷夫斯向下属出示休斯允许连载的亲笔信时,有人问道:“万一这也是伪造的呢?”格雷夫斯答道:“这是真迹,我们已让专家鉴定过。”麦格劳-希尔公司副总裁艾伯特·利文撒尔告诉《纽约时报》:“我们大费周章终于确认这确实是休斯的自传。”《生活》杂志副总裁唐纳德·m·威尔逊告诉另一位记者:“哦,我们十分确定。请注意,我们可是和麦格劳-希尔之类的公司打交道。我们又不是电影杂志!这可是时代公司与麦格劳-希尔公司。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我们有证据。”
威尔逊对另一位质疑者说:“我们从未直接与休斯器材公司打交道。他们不清楚也不奇怪,毕竟休斯先生对这个项目完全保密。”他们联系的是已为麦格劳-希尔效劳了12年的艾尔文。艾尔文写过4本不成功的小说,最新作品是《赝品》,讲述他的邻居埃米尔·德·霍伊,一名艺术品伪造者在西班牙伊维萨岛的故事。如今回想起来,出版商应好好考量一下艾尔文为何如此钟情骗术,以及为何休斯坚持只与他商谈。真相便是这本书纯属捏造。艾尔文从未见过休斯,更别提为他录音,而休斯对这所谓的代笔人更是一无所知。乍看之下,麦格劳-希尔集团和《生活》杂志过于草率。然而,骗子也确实太过狡猾了,而且着实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