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血·一个硅谷巨头的秘密与谎言 精彩片段:
第十九章 爆料
那是2月的第二个星期一,《华尔街日报》位于曼哈顿中城的新闻编辑部,我正坐在自己乱糟糟的办公桌前,想寻找和发掘一个新的故事。我最近刚完成一个耗时一年的医保诈骗调查,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即使在《华尔街日报》工作了十六年,我仍然没有精通一件事情:从一个调查项目迅速而高效地转移到下一个任务的艺术。
我的电话铃响了。来电的是“病理学博客”的亚当。八个月前,我曾找他帮过忙,试着去看懂复杂的实验室账单,用于我在医保系列中的一篇报道。☾1☽他耐心地向我解释特定的账单项目对应的实验室流程是怎么样的,后来我用这些知识曝光了一家大型癌症诊疗中心的骗局。
亚当告诉我,他偶然发现了一个可能是个大新闻的事。人们经常给记者爆各种料。十次有九次不会有什么实质内容,但我总是花时间听他们说。世事难料。而且,在这个特别的时候,我正像狗一样在寻觅骨头。我需要一根新的骨头来细细咀嚼。
亚当问我,是否读过《纽约客》最近的一篇特稿,写的是一位名叫伊丽莎白·霍姆斯的硅谷奇才和她的公司,希拉洛斯。我确实读过。我订了《纽约客》,经常在上下班的地铁上阅读它。
既然他现在提到了这篇文章,我在读它的时候已经发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其中之一,是没有任何经同行评议的数据支撑该公司的在科学上的说法。过去的十年中,我大部分时间花在报道与医疗健康事务相关的事情,无法想象医学上如此重大的进步没有经过同行的审阅。我也对霍姆斯就她的秘密血液检测设备如何工作所做的简短描述感到惊讶:☾2☽“执行一项化学过程,由此发生一个化学反应,从化学物与样本的互动中产生一个信号,将其翻译为检测结果,然后由经过认证的实验室人员审核。”
那些话听上去像一个高中化学的学生讲的话,而不是一个高深的实验室科学家。《纽约客》的作者称这一描述“模糊得可笑”。
当我停下来仔细考虑,发现很难相信,只上过两个学期化学工程课程的一名大学辍学生能够成为前沿科技的先锋。☾3☽当然,马克·扎克伯格10岁的时候就在父亲的计算机上学会了编程,但医学不一样:那不是你在家里的地下室就能自学的。你需要多年的正规训练,经过数十年的研究,才能找到价值所在。☾4☽许多诺贝尔医学奖得主都是60多岁,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的成就到那时才能获得认可。
亚当说,对于《纽约客》的这篇文章,他有类似的感觉,他在博客上发表帖子质疑之后,有一群人联系了他。对他们的身份,尤其是与希拉洛斯的关系,他秘而不宣,但说他们拥有这家公司的信息,我也许想听。他说可以与他们联系,看看他们是否愿意与我谈谈。
☾5☽同时,我对希拉洛斯作了一些初步了解,无意中发现了《华尔街日报》社论版十七个月前的文章。文章发表的时候我并没读过。这增添了一点有趣的波折,我暗自想:我的报纸在霍姆斯的流星般崛起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成了第一家发表她所谓成就的主流媒体机构。这确实是一个尴尬的境地,但我并不是很担心这一点。《华尔街日报》的社论版和新闻版同仁之间有一堵防火墙。如果我真的在霍姆斯的橱柜中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也不会是这家报纸的两方第一次自相矛盾。
第一次谈话的两个星期后,亚当帮我联系上了理查德·富兹、乔·富兹、菲丽丝·加德纳和罗谢尔·吉本斯。听说富兹一家跟希拉洛斯惹上了官司,我一开始感到很失望。即使他们坚持遭到了错误的指控,但官司给了他们报复的理由,令他们无法成为信息来源。
但当我听到他们与希拉洛斯刚刚离职的实验室主管有过对话,而且此人声称公司存在若干错误做法,我的耳朵便竖了起来。我还发现,伊恩·吉本斯的故事令人同情,罗谢尔所说伊恩多次坦承希拉洛斯的技术不管用,此事尤其值得探究。在法庭上,这类事情会被当作道听途说而不予采信,但它的可信赖程度足以开展进一步考察。不过,要让此事有所进展,下一步我要做的事情非常明确:我需要与艾伦·比姆对话。
头几次拨打艾伦的电话号码,我得到的反馈都是进入语音信箱。我没有留下信息,相反,决定只是继续尝试联系他。2015年2月26日,那个星期四的下午,一个带着我不确定是哪里口音的声音终于接听了电话。在确认他真的是艾伦之后,我做了自我介绍,告诉他我知道他刚刚抱着对公司运营方式的担忧离开了希拉洛斯。
我可以感觉到他非常紧张,但他似乎也想吐露心事,卸下负担。他告诉我,他可以跟我对话,但我必须承诺为他的身份保密。希拉洛斯的律师一直在骚扰他,他很确定,如果公司知道他跟记者谈过,一定会起诉他。我同意他保持匿名。那不是个很难的决定。没有他,我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二手来源和知情的推测。如果他不肯说,这个故事就不存在了。
随着我们对话的基本规则得以建立,艾伦放下戒备,我们谈了一个多小时。他说的第一件事情是,伊恩告诉罗谢尔的事情是真的:希拉洛斯的设备不管用。它们被叫作爱迪生,很容易出错。它们一直无法通过质量控制检查。而且,希拉洛斯只用它们做一小部分检测。它的大部分检测是在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商用设备上运行,并且稀释血液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