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白话版资治通鉴9·五代十国 精彩片段:
柏杨跋
一
当我终于写完柏杨版《资治通鉴》最后一个字,画上一个句点时,抬起头来,凝视着书桌上的横管台灯,竟呈现一片模糊,不由得连自己都蓦然一惊。九百多万字——将近一千万字的巨著,从一九八三年三月,写下第一个字开始,直到今年(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全部译完,为时整整十年,十年来,朋友把我的书房唤作“劳改营”,而我个人则当然是典型的“劳改犯”。因为,平均下来,我每个月至少都要阅读四万字左右的文言文(包括标点及注解)原文,写出七万五千字左右的初稿,和缴出十五万字左右的校稿,以及所必需的地图、附录,和《通鉴广场》①。十年如一日,没有星期天,没有例假日;没有阴,没有晴。
①《通鉴广场》是台湾远流出版社出版《柏杨版·资治通鉴》时,每册书所附录的柏杨与读者的笔谈。
二
就在十年劳改营式写作生涯中,另有三种《资治通鉴》白话译本,先后问世,以完整无缺的全书面貌,进入市场,我依照它们的出版顺序,排列于下:
1、.师大版《通鉴》一九八四年十月,台北文化图书公司印行。
2、.名远版《通鉴》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台北名远出版社印行。
3、.改革版《通鉴》一九九一年十月,北京改革出版社印行。
《资治通鉴》自十一世纪出版,直到今天,历时九百余年,过着平静的日子,却在最近十年之内,出现来自同一母体的四种白话版本,固然由于商业竞争的激烈,但也说明一种现象:文言文古籍的寿命,已走到尽头。过去,知识分子对于难懂的文言文,传统的反应是:在原文之下,另加注解,或另加导读。于是,一部年代久远的文言文古籍,仅只注解导读,就能汇集成若干部书,成为专门学问。问题在于,注解或导读只能延长古文的呼吸,和古文辗转病榻的时间,不能拯救她的死亡。
三
从四种版本同时流行的事实,可以了解:即令拥有再好的注解,再优美的导读,大多数知识分子也无法对文言文继续容忍,而渴望另行建立直接的了解渠道。犹如跟一位美丽的姑娘谈情说爱,男主角再也不愿意通过结结巴巴的第三者从中间传话,而要自己直接对话。
现代语文可以使已死的或垂死的古籍,获取新的生命。虽然有些人提出种种理由,反对把古籍译成现代语文,其实只不过是少数人企图永远垄断古籍知识,不允许她脱出自己掌心的心理,这将使古籍成为少数知识贵族的私产,才真正对国家民族造成伤害。
四
司马光曾感叹说:“《资治通鉴》完成之后,只有王胜之借读一次,其他的人还没有读完一页,就打起呵欠、昏昏欲睡。”我比司马光幸运得多,柏杨版《资治通鉴》平装本已销出两万部左右,台湾二千万人口中,百分之五十七从不阅读书刊(不知道应感到可怕,或应感到可忧),在剩下的读书族群中,每二百八十人中,就有人拥有一部,这是一个奇高的比例。而在大陆,第一册初版数目,就高达十六万八千册。《资治通鉴》不是武侠小说,也不是通俗读物,它是严肃的正史。读者不但包括小学生,还包括体力劳动的工人,和被米面儿女缠身的家庭主妇,这都是现代语文的伟大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