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年代·1918,世界重启时 精彩片段:
第一章 新的开始
右或左,
前或后,
上坡或下坡——
人必须坚持走下去,
无论
将来与过去。
这本是不宣之秘:
为了完成使命,
你们应该,也必须把它忘记。
——阿诺德·勋伯格,《雅各的天梯》,1917年
1918年11月7日傍晚,比利时境内的黄昏已经降临,这时,车队从位于斯帕的德军总参谋部出发了。它由5辆黑色专车组成,马蒂亚斯·埃茨贝格尔(Matthias Erzberger)就坐在最后一辆车上。他34岁,身材肥胖,络腮胡修剪齐整,上方架着金边眼镜,头发则一丝不苟地梳成中分。这位国务秘书☾1☽,连同一个3人代表团,受德意志帝国政府的派遣前往敌方领地。他的签字将结束一场超过4年且席卷几乎整个地球的战争。
晚上9点20分,车队在法国北部小镇特雷隆附近通过了德军前线阵地。在经过最后一排德方战壕后,就进入无人区了。过往,从这儿到法军阵地之间的炮火最为猛烈。车队以步行的速度在黑暗中缓缓前进,静悄悄地接近敌方前线。打头的那辆车插着一面白旗。一个号兵有规律地发出短促的信号。双方保持着约定的停火状态;代表团车队通过无人区,抵达离德军只有150米的第一排法军战壕,在此期间没有人开枪。对方接待人员给埃茨贝格尔的感觉是冷淡而不失礼节;谈判双方都回避了这类场合习以为常的眼神接触。两位军官领着德方代表团车队进入拉沙佩勒小镇。当他们抵达时,士兵和百姓挤在一起,用掌声欢迎这些敌方的代表,并大声问道:“是战争结束了吗?”
埃茨贝格尔一行人换乘法军专车,继续前行。月亮在云中若隐若现,微弱的光芒所到之处,是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作为战争的主要战场,皮卡第地区4年来已成了亡灵的国度。街道上是锈迹斑斑的废炮和军车残骸,还有腐烂的动物尸体。田里密布着铁丝网。大地为上千次的轰炸所撕裂,为数以吨计的子弹壳所污染,弥漫的臭气源于大量的尸体以及毒气瓦斯。战壕和弹坑积着雨水。森林里只剩下烧焦的树干,残影映衬着夜晚的天空。车队穿过那些在德军撤退时被夷为平地的村庄和城市。深受震惊的埃茨贝格尔描述了小镇绍尼的情况:“一栋完好的房子也没有;处处是坍塌殆尽的废墟。月光下残骸宛然兀立,犹如冥府般阴气逼人;没有一点生命迹象。”
德国代表的行车路线是法国军方领导所指定的,它穿越了法国北部那些遭受战争打击最严重的地区,有些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被陨石击中。这片后来在地图上作为“红色区域”而被专门画出的狭长地带,其悲惨的景象让埃茨贝格尔在情绪上做好准备,以面对即将到来的停战谈判。每一处按当时专业人士的观点都绝无复原可能的残破农庄,都是对他的警示:看看你们德国人对法国做了什么。法国北部遭受的战争破坏是宣传战的焦点之一,埃茨贝格尔作为非战斗人员,很有可能早就在报纸、明信片和新闻短片上的照片看到过。他是一个有教养的人,兴趣广泛,应该读过亨利·巴比塞(Henri Barbusse)的反战小说《火线》(),书中用动人的文字描述了“田园的毁绝”。也许他曾看过一些他那个时代的绘画作品,其中有许多致力于一种全新形式的风景画,比如英国画家保罗·纳什(Paul Nash)便以自己的战争经历完成了一幅极具代表性的作品,画中惨白的太阳在完全为战火所摧毁的原野上升起。这幅讽刺与希望交替的作品,名为《我们正创造新世界》(,1918)。然而,亲眼见到如此凄凉的景象、目睹世界大战的毁灭性影响,和读书看画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埃茨贝格尔在他的回忆录里如此写道:“这段旅程给我的震撼,比3个星期前我独子的去世还要来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