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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七柱_卷三 铁路攻防 第三十六章 阿卜杜拉

T·E·劳伦斯
传记回忆
总共131章(已完结

智慧七柱 精彩片段:

卷三 铁路攻防

第三十六章 阿卜杜拉

虽然阿卜杜拉亲切又迷人,但我实在不喜欢他或他的营地:或许因为我比较孤僻,偏偏这些人又毫无个人独处的观念;或许因为他们亲切随和,使我了解自己忙着找事做似乎徒劳无益,为我自己好,也为别人好,最好别再自讨苦吃。反观费萨尔的营地中却充满使命感与责任感,每件事都有一定的贡献,绝对不会白忙。阿卜杜拉在他那座只有亲友可进入的凉爽大帐篷内,天天自得其乐,限制请愿者、新归附者、提诉讼者只能在下午进帐参见。其他时间他读报纸,尝美食,睡大觉。他尤其喜欢玩游戏,不是和幕僚下棋就是和穆罕默德·哈桑胡闹。穆罕默德,虽然和伊斯兰教先知同名,其实却是个宫廷傻瓜。我觉得他是个令人厌烦的老傻瓜。我在生病之后,更没有心情嬉笑怒骂。

阿卜杜拉与他的友人沙基尔、福赞,还有哈姆扎的两个儿子,诸多谢里夫,以及亚提巴来的沙尔坦·阿布德、何珊,再加上负责接待宾客的米斯费尔,他们总是整天待在阿卜杜拉的帐篷中,以折磨穆罕默德·哈桑为乐。他们以荆棘的针刺他,以石头丢他,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头塞入他背后,拿火烧他。有时候他们会设计他,先在地毯上铺一道火药,然后引诱穆罕默德·哈桑坐到上头。有一次,阿卜杜拉站在二十码外,三度举枪将摆在他头上的咖啡壶射下来,然后给他三个月的薪水当奖赏。

阿卜杜拉有时会去骑马或射击片刻,然后满身疲惫地回来接受按摩,随后召见诗歌朗诵员,吟诗以消除他的头痛。他很喜欢阿拉伯诗歌,也颇有造诣,当地的诗人都乐于向他吟诗求赏。他对历史和文学也很有兴趣,有时会在帐内举行文法修辞辩论会,并提供奖金给赢家。

阿卜杜拉对汉志的情势漠不关心,认为阿拉伯各民族的独立自治是英国与他父亲之间的约定,他也因此有恃无恐。我一直想告诉他,他那个已经老糊涂的父亲并没有获得英国任何具体承诺,他们也会因他的昏庸而亡国。但这么一来,我就出卖了自己的祖国,我内心也为了该坦诚相告还是该忠于祖国而天人交战不已,在举棋不定许久后,终于决定权宜之计是暂时维持现状。

阿卜杜拉对欧洲的战争表现出高度的兴趣,也仔细研读报上的相关报道。他对西方的政治也略有所窥,并将欧洲各宫廷与部会首长的名字都默背下来,甚至连瑞士主席的名字也背得出来。我再度发觉,我们仍有一个大名鼎鼎的英国国王,使我们在中东地区可以生活得很自在。因为像他们这种以谢里夫及封建族长为主的旧式社会,认为我们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不是靠战功或个人野心赢得王位,与我们相处时就会颇觉安心。

随着时间流逝,我对阿卜杜拉良好的第一印象也逐渐消失。他身体虚弱,我一度对此寄予同情,后来却觉得他是自食恶果,因为他的体弱多病肇于怠惰与沉迷酒色,而且他也常托病而投闲置散。他偶尔会出现的果断,也由原来的令人赞赏变成变相的独裁专制;他的友善变成喜怒无常,他的笑口常开变成耽于逸乐。他全身上下举手投足都是言行不一。连他的简朴在深入了解后也变成虚伪做作。他乐于让传统的宗教偏见左右他的思想,因为他觉得这总比漫无头绪好。他的头脑常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茫然无措的思维模式,同时有几种思绪错综复杂地交缠在一起,所以他的怠惰也使他无法有组织地思考。他脑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常因他漠不关心地任其维持原貌而无从解决。然而,这些思绪从来不曾成为完整的意念。他总是若无其事地问我们一些问题,和蔼可亲地望着我们回答,由我们的犹豫、迟疑或坦诚犯错来揣测其微妙的含意。

有一天我进入他的帐篷,发现阿卜杜拉瞪大眼睛、面红耳赤地端坐着。他的老家庭教师普罗斯特刚由布雷蒙上校阵营带来一封信,指出英国正由四面八方包围阿拉伯——在亚丁、加沙、巴格达——并希望阿卜杜拉了解自己的处境。阿卜杜拉怒不可遏地问我作何感想。我略施小计,化解他的质疑,答道如果我们英国也和法国一样以密函在背后诋毁盟国的话,则我很希望他会怀疑我们的诚信。我措辞华丽的阿拉伯语使他听得很开心,并表示他知道我们很有诚意,否则便不会派威尔森上校协防吉达了。他在此时流露出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神色,不明白诚信其实是心怀不轨者的最佳工具,而威尔森其实对他自己的上司是否真有诚信也存有疑虑。

威尔森本人不曾说过半句谎言。如果要他委婉地通知侯赛因国王,本月份的经济支援无法再追加,他会打电话到麦加,直截了当地说:“大王,大王,没有钱了。”至于撒谎,他不仅不会,还很清楚面对一生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打滚、身旁尽是眼光敏锐的老手,说谎是不智之举。阿拉伯的领袖展现过人的本能,全靠直觉判断,精确得使我们瞠目结舌。他们像女人一样,可以立刻作出判断,不用费心思考,不用理性分析。看来似乎因为东方女性被排除在政治圈外,使她们第六感超强的天分也转移到男性身上。我们有时能出奇制胜,或许要归因于这种罕见的天分,阿拉伯建国运动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女性参加,母骆驼除外。

阿卜杜拉阵营中的大将是沙基尔谢里夫,现年二十九,与侯赛因的四个儿子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母亲和他祖母都是切尔克斯人。他由她们身上继承了金发白皮肤的外貌,不过脸上因长满天花而破了相。他满脸坑洞的白脸上长着两颗骨碌转个不停的眼睛,又大又亮;他的睫毛与眉毛颜色很淡,看人时眼光显得更犀利。他的身材高大修长,由于经常运动,仍像男孩般结实。他的声音尖锐、坚决,但很悦耳,如果高声叫嚷则会岔音。他的态度虽然坦率可爱,但也很粗鲁,事实上应该说是很蛮横。他的脾气和他的笑声一样有点神经质。

沙基尔谢里夫直言不讳,似乎除了会对侯赛因国王毕恭毕敬之外,对其他人一概目中无人。侯赛因国王要求别人敬畏他,阿卜杜拉则总是与身边的人嬉笑玩闹。沙基尔也很热衷于嬉闹,不过若别人对他失礼,他也会适度地加以惩戒。他衣着简朴,但相当洁净,他也和阿卜杜拉一样,常在公共场所拿着牙签猛剔牙。他对书本没兴趣,也从来不沉思,不过他很聪明,也很健谈。他是虔诚的穆斯林,可是痛恨麦加,在阿卜杜拉读《古兰经》时,他自顾自地玩棋。不过他偶尔也会诚心祷告许久。

沙基尔一上战场就成了个战将,他的彪炳战功赢得各族人的敬爱。他有时说自己是巴达维人,有时是亚提巴人,并模仿他们的言行。他将长发绑成辫子垂在两侧,还涂上奶油使其更有光泽,并经常用骆驼尿洗头发,以强化发质。他赞扬愚蠢,也将“蓬头乱发者度量必然狭小”这句贝都因谚语奉为圭臬。他也束腹,那是一种细皮制的腰带,缠在腰部三四圈,以支撑腹部。他拥有品种优良的骏马与骆驼,是公认的全阿拉伯最佳骑士,随时可以与人较量。

沙基尔给我的感觉是,他偏爱全力一搏,不喜欢打持久战。不过,在神经质的脾气背后也有他冷静及精明的一面。战前侯赛因谢里夫任命他为驻开罗大使,负责处理侯赛因谢里夫与埃及总督的私人事宜。一个出身贝都因游牧民族的人置身于堂皇的宫殿,看来想必是极为突兀。阿卜杜拉对沙基尔一向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常透过他这种放浪不羁游戏人间的眼光来看世界。他们使我到艾斯河谷的任务变得很棘手。

作品简介:

本书记录了T·E·劳伦斯在沙漠中的战争回忆,被公认为英语文学中最伟大的现代史诗。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劳伦斯毅然放弃考古工作,进入开罗军事情报部,负责中东地区的情报收集及战略建议。当时英军认为,以承诺让阿拉伯人在战后独立为名,使阿拉伯建国主义者与英国站在同一阵线,由内陆起兵反抗统治他们多年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将有助于协约国在中东地区取得压倒性胜利。劳伦斯因缘际会于1916年底成为阿拉伯起义运动领袖之一,费萨尔阵营中的英军联络官。至1918年,劳伦斯巧用机谋,在阿拉伯部落间引燃独立建国的燎原之火,善用阿拉伯部落擅长的游击战术,以及阿拉伯沙漠漫无边际、变化难测的特性,率领三千阿拉伯起义军,神出鬼没,专事破坏土耳其的补给铁路,牵制了五万以上的土耳其正规部队,创下历史上代价最小而获利巨大的战果。

他们由麦加北部出发,经过烈日无水的艰困地带,穿越世人畏惧的内夫得沙漠,以落后的武器、匮乏的火药与粮食,一站站攻下延布、沃季、阿卡巴、马安,于同年10月直抵土耳其统治重镇大马士革,完成争取自由的首要目标。很难想象,这位在沙漠中率领阿拉伯人击退土耳其现代部队的传奇人物当时未满三十岁。

作者:T·E·劳伦斯

翻译:蔡悯生

标签:T·E·劳伦斯智慧七柱自传传记纪实回忆录历史战争阿拉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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