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骨之壤 精彩片段:
第十二章 卓柏卡布拉☾1☽
乞丐的狗和寡妇的猫,
喂之你便大腹便便。
六月底连日的阵雨,是属于这里的夏天。每到这个潮湿弥漫的时候,总能听到小草在簌簌地生长,常春藤又悄悄爬到了墙上,菌丝在地下蔓开。一场雨后,太阳短暂地从云层中穿破而出,一切都浸满了阳光,让人眼含泪水。
我每天都会去看看小溪上的那座桥,看看湍急的溪流有没有将它冲毁。
一个温暖的雷雨天,鬼怪怯生生地前来找我帮忙。原来采蘑菇爱好者协会将在圣约翰之夜举办一场舞会,他想让我帮他做一件衣服,好在舞会上穿。在得知他是这个协会的出纳之后,我倍感惊讶。
“还没到采蘑菇的季节吧。”我没底气地说着,不知道他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你搞错了。一般乳牛肝菌和伞菌一长出来就可以开始采了,通常是六月中旬。这之后就没时间再办舞会了,到时我们就要开车去采蘑菇了。”他说着便伸出手来,手里攥着两个漂亮的红色疣柄牛肝菌,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当时我正坐在露台上研究星象。五月下旬开始,海王星与我的上升星座之间相位极佳。据我观察,这对我产生了激励的作用。
鬼怪试图说服我与他一起去参会,甚至还想让我立即注册,把会费交上。但我不喜欢加入任何组织。我快速扫了一眼他的星盘,发现海王星和金星的相位对他也极为有利。说不定去参加米蘑菇爱好者的聚会的确是个好主意?我看了他一眼。他坐在我前面,穿着褪色的灰衬衫,膝盖上放着一小筐草莓。我去厨房拿了碗来,我们便开始择草莓,动作很是麻利,因为它们已经熟透了。他还是用他那个小夹子。我也试过用小夹子把梗去掉,但最后发现还是用手指顺手一些。
“你的本名叫什么?”我问道,“你姓氏前面的‘西’是什么意思?”
“西弗彦托派乌克。”他沉默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天哪,不会吧!”我下意识地喊出了声。定下神来我却想着,无论是谁给他起的这个名字,都该给这个人打满分。西弗彦托派乌克。坦白实情仿佛使他瞬间松了一口气,他拿起一颗草莓放入嘴里,说道:
“我父亲给我起的,为了气我母亲。”
他的父亲是一个煤矿工程师,战后作为专家被派到瓦尔登堡开采一个德国人留下来的煤矿。瓦尔登堡后来也改叫瓦乌布日赫了。跟他父亲一起工作的同事中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德国人,当时担任煤矿技术室主任。因为刚接手这座煤矿,波兰人在煤矿开采设备运转起来之前必须得留一个德国人做指导。彼时那座城市完全是一座空城,火车每天拉来新的工人。所有工人都住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街区,好似这座空荡的城市使他们惶恐不安。这个来自德国的主任总是竭尽所能地以最快速度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好在下班后赶回那个叫施瓦本还是黑森的地方。有一次他邀请鬼怪的父亲到家里来吃饭,这位年轻的工程师就这样看上了主任俊俏的女儿。让这对年轻人结婚,无论是对这座煤矿,对主任,还是对政府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一来政府就能把这个德国人的女儿当作某种人质了。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十分美满。鬼怪的父亲把时间都花在了工作上,经常下井。当时井下条件艰苦,无烟煤要从矿井的最深处开采。即使是这样他也宁可在井下待着,觉得比地面上来得舒坦,这令人难以想象。等到煤矿开采步入正轨,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出生了。是个小女孩,取名日维娅☾2☽,以此庆祝波兰收回西部的领土。可是渐渐的,这对夫妻再无法容忍对方。西弗耶尔施臣斯基每次回家走的是一个单独的小门,他还把地窖收拾出来,作为自己的书房和卧室。他们的儿子——也就是鬼怪,正是在那时候出生的,也许是分别时最后一次性爱的果实。也正是那时,工程师得知自己的德国妻子仍无法正确说出自己的新姓氏☾3☽。于是在一种如今已无法理解的报复情绪驱使下,他给儿子取名西弗彦托派乌克。那个始终叫不出孩子名字的母亲,把自己的孩子抚养到高中毕业就死了。他的父亲则犹如丧失了心智,一直在别墅的地下加建房间和走廊,就这样在地下度过了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