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张爱玲 精彩片段:
第十九章 一意孤行
第一节
我打开CD机,放进一张《红玫瑰与白玫瑰》的主题曲,于是灵魂便跟随《玫瑰香》袅袅逸出,追上张爱玲的脚步,来到洛杉矶公寓。
张爱玲说过,每个男人一生中都至少有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
而其实,每个女人一生中,也都至少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毒,一个是解毒的药。
如今她的两个男人都死了,留下空空的药瓶。她拿它来盛满孤寂、烦郁、厌世弃俗,最后装进她自己,盖上瓶盖,与世隔绝。
这一隔,便是二十多年。
张爱玲于1973年搬到洛杉矶,此后搬搬迁迁,却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市。余生二十二年中,她搬家无数次,自称三搬当一烧,连书稿也不慎丢失,她在躲什么呢?
她在洛杉矶的第一个住处是好莱坞东区的Kingsley公寓,长条形建筑,老式的单身公寓楼,门前有一棵高大的棕榈树。这个地址离好莱坞地标中国戏院大约要乘十分钟公共汽车,算是闹市区,与当年在上海的静安寺路爱丁顿有异曲同工之妙。
公寓是南加大任教的庄信正替她找的。前文提过,他们两人在一九六六年印地安那大学中西文学关系研讨会上认识,庄信正那时是该大学中西比较文学研究生,曾同刘绍铭一起拜访张爱玲的客房,是替她找差事的“三个毛头小子”之一。差事虽没找到,友谊却从此建立,当张爱玲委托他代为找房子时,庄便尽心尽意,不辱使命,找到了这处闹中取静的凯司令公寓。
张爱玲显然很满意,在这里一住十年,并在此期间写了《小团圆》却又藏而不宣,之后一心一意扎进故纸堆里,完成了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的国语本与英译本,以及红学著作《红楼梦魇》。
一九七五年十月十六日,她在给宋淇和邝文美的信中说:“赶写《小团圆》的动机之一是朱西宁来信说他根据胡兰成的话动手写我的传记,我回了封短信说我近年来尽量de-personalized(非个人化)读者对我的印象,希望他不要写。当然不会生效。但是这篇小说的内容有一半以上也都不相干。”
宋淇看了《小团圆》,深觉忧虑,忙去信劝她:“旁边还有一个定时炸弹:‘无赖人’。此人不知搭上了什么线,去台湾中国文化学院教书,大写其文章,后来给人指责为汉奸,《中央日报》都出来攻击他,只好撤职,写文章也只好用笔名。《小团圆》一出,等于肥猪送上门,还不借此良机大出风头,写其自成一格的怪文?不停地说:九莉就是爱玲,某些地方是真情实事,某些地方改头换面,其他地方与我的记忆稍有出入等等,洋洋得意之情想都想得出来。一个将近淹死的人,在水里抓得着什么就是什么,结果连累你也拖下水去,真是何苦来?”
为了这些劝说,张爱玲最终没有把《小团圆》出版,一度还写信给宋淇让他把书销毁掉,然而宋淇终是没有,只收在了箱子里。直到张爱玲与宋淇都相继去逝后,2010年,宋淇之子宋以朗与平鑫涛联手,将书稿问世。
如今将《今生今世》与《小团圆》对看,我们难免会做这样的算术比较——胡兰成写了他一生中的八个女人,而张爱玲写了自己的三个男人:胡兰成,桑弧,与赖雅。他们同样是把爱情幻想和偶像来打破,而张比胡打破得还要更彻底些。